“亚子,何事如此紧急?”
两位太夫人,在张承业的引领下匆匆步入书房。
李存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示意张承业,将方才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张承业低沉而急促的讲述,曹太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若非刘太夫人及时搀扶,几乎要软倒在地。
“他…他们怎么敢?存勖可是先王指定的…”
“有何不敢?利欲熏心,豺狼之性罢了。李克宁觊觎大位已久,如今见存勖年少新立,又‘病弱’不堪,正是他眼中千载难逢的良机,他等不及了。”
“存勖,他们今夜或近日必有动作,目标就是你。此乃生死存亡之秋,你…可有计较?”
“母亲,叔父势大,党羽遍布军中府内,若贸然硬拼,恐玉石俱焚。且潞州危殆,晋阳若乱,外敌必趁虚而入,父王基业将毁于一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嫡母和生母惊惶忧惧的脸,“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稳住李克宁,同时寻找可乘之机,雷霆一击,铲除祸首!”
“如何拖延?”曹太夫人声音颤抖,“他们,他们都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王爷,太夫人,西跨院有动静了,李克宁亲自带着李存颢、李存实,还有几个将领,正朝这边过来了。”
来了!
比预想的更快,獠牙已至门外。
曹太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刘太夫人眼中寒光大盛,张承业枯瘦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
李存勖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示弱?
对方已认定自己病弱不堪,这招恐怕无用。
强硬?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掌握的微弱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分化!
利用对方内部可能的裂痕。
剧本里,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虽然勾结,但并非铁板一块,李存颢心思阴沉,李存实莽撞冲动…
“母亲!稍后无论他们说什么,您…务必按捺,一切由孩儿应对。张监军,请两位太夫人暂避屏风之后。”
刘太夫人瞬间明白了李存勖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毫不犹豫地拉起几乎瘫软的曹太夫人,迅速隐入书房深处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之后。
她们的身影,刚刚被屏风上的山水图卷吞没,书房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李克当先而入,李存颢紧随其后,李存实则大大咧咧地跟在最后。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亲信将领,如同两尊门神,将书房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贤侄!”李克宁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李存勖身上反复扫视。
“听闻你心绪不宁,思念先王,哀伤过度,叔父实在放心不下,特带存颢、存实过来看看你。你这身子骨…唉,可不能再这么糟践下去了。”
“咳咳…”李存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在圈椅里蜷缩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脸上是病态的潮红,眼神涣散,声音嘶哑微弱:“有劳叔父挂怀…小侄,咳咳…只是思念先王,难以自持…”
李存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种无休止的“病弱表演”,感到一丝不耐。
李存实则咧了咧嘴,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装,继续装!
李克宁脸上的“关切”不变,大步走到书案前,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劝诫:
“存勖啊,你的孝心,叔父明白。但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强。你如今身系三晋安危,肩负河东重担,岂能一味沉溺于悲痛之中?”
“你这般模样,如何能统领三军,如何能应对汴梁强敌?更遑论…解潞州之围,救李嗣昭等将士于水火!”
潞州。
他特意提到了潞州,这既是刺激,也是一种试探。
李存勖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颤抖,眼中适时地涌上屈辱和痛苦交织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
“叔父…教训的是,小侄…咳咳…愧对父王,愧对将士,只是,只是小侄这身子…实在…”
“身子弱,就更不能硬撑了!”
李克宁猛地打断他,“叔父思虑再三,为晋国计,为你计,为潞州数万将士计,必须替你分担这千斤重担。”
“叔父决意,暂代你总揽河东军政,待你养好身体,再行归政。此乃万全之策,贤侄以为如何?”
图穷匕见,赤裸裸的夺权。
李存实脸上的亢奋,几乎要溢出来。
李存颢则眯起了眼睛,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李存勖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他的反应。
李存勖剧烈地喘息着,嘴唇哆嗦,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悲痛和虚弱堵住。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李存勖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越过气势汹汹的李克宁,落在了李存颢那阴沉的脸上。
那目光极其短暂,带着一种微弱的,仿佛在寻求某种“理解”或“支持”的意味。
李存颢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扫过,身体微微一僵。
他阴鸷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错愕,一丝被“重视”的异样,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算计覆盖。
他下意识地避开李存勖的目光,嘴唇抿得更紧。
这微小的互动,几乎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却被一直死死盯着李存颢的李克宁敏锐地捕捉到了。
仅凭这个眼神,他就嗅到了危险的苗头。
这个“病秧子”侄子,竟然在试图分化,在拉拢李存颢?
一股被冒犯的狂怒和更深的杀意,瞬间涌上李克宁心头。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将这危险的苗头彻底扼杀。
“贤侄!”
“此非商议,乃是为河东存续,不得不行之举。你若顾念叔侄之情,顾念你父王基业,便该…”
“够了!”
屏风后,刘太夫人猛地转出身形,她面罩寒霜,眼神锐利如刀,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原本用来盛放蜜饯的白瓷小碟。
“李克宁!”刘太夫人直呼其名。
“先王尸骨未寒,灵柩尚在堂上。尔等便如此迫不及待,要行那篡逆逼宫之事?”
“暂代军政,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当我孤儿寡母可欺吗?!”
她越说越怒,胸脯剧烈起伏,猛地扬起手臂,将那白瓷小碟,狠狠掼向李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