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旋翼掀起的气流将甜品店的玻璃窗震得咯咯作响。周望京透过裂缝看到全副武装的黑衣特工鱼贯而出,他们胸口统一的307徽章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但最让他呼吸停滞的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人——灰白鬓角,略微佝偻的背影,左腿因旧伤而特有的走路姿势。
“爸...爸?”周望京的声带像是生了锈。三年来无数次想象的重逢,不该是在武装人员的包围下,不该是在倒塌的壁炉与时间守卫残骸之间。
那个人抬头看向甜品店,面容在强光中模糊不清,但周望京的莫比乌斯烙印突然剧痛。那不是正常的疼痛,而是某种深层的认知失调——就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眨了右眼,而真实的你眨的是左眼。
“别对视!”贝雷帽少女突然扑过来拉他蹲下,“那是记忆嵌合体!时间管理局用你记忆碎片拼凑的傀儡!”
陆子明已经拆开怀表,将发光的齿轮按在门框上形成临时力场。第一波子弹打在无形屏障上,激起水纹般的波动。“屏障撑不了三分钟!林小满,面发酵好了没?”
厨房里传来碗盆碰撞声。林小满满手面粉冲出来:“还差最后一步!需要周望京的——”
整面前窗突然爆裂,时间特工们同步举起某种发射器,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沙漏状的金属装置。这些“时间手雷”粘附在屏障上,迅速将力场染成暗红色。
“时间减速场!”沈墨的机械眼疯狂闪烁,“七秒后我们的主观时间会降到十分之一!”
周望京感到世界突然变粘稠,抬手动作像在胶水中进行。只有莫比乌斯烙印周围保持着正常时间流,形成一圈金色光晕。他挣扎着转向厨房,看到林小满的动作已经变成慢镜头,她手中的面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霉斑。
“用烙印接触他们!”贝雷帽少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是现在唯一能正常行动的人!”
周望京踉跄着扑向最近的沈墨,将掌心烙印贴在她颈侧的蓝色印记上。金光流转间,沈墨突然挣脱减速场,机械眼投射出一段全息文字:
「记忆嵌合体弱点:需持续接收对象记忆波动维持存在」
窗外,那个像极他父亲的人正抬手准备第二轮攻击。周望京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父亲从不离身的古董表——表面玻璃有道裂纹,正是周望京七岁那年失手摔出来的。每个细节都完美复刻,这正是最可怕的部分。
“他...它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从你记忆里偷的。”贝雷帽少女不知何时挪到他身边,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量,“每次时间循环都在给管理局提供更多素材。”
又一波时间手雷袭来。这次周望京看清了发射过程——每个装置底部都刻着微型307数字,发射瞬间这些数字会变成∞符号。减速场加强到近乎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氧气即将耗尽的刹那,周望京感到烙印深处传来苏雨的气息。不是新生时间守护者那种神性存在,而是最初那个会在甜品店偷吃奶油、弹贝斯时总搞错和弦的苏雨。一股暖流从掌心扩散,减速场出现细微裂缝。
“面团...”林小满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必须现在...烘焙...”
周望京突然明白该做什么。他不再抵抗减速场,反而彻底放松,让意识沉入烙印深处。世界彻底静止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站在记忆宫殿里——这是莫比乌斯甜点屋的镜像空间,每个物品都对应一段记忆。
柜台后的“苏雨”正在揉面,动作娴熟得不像那个总把厨房搞爆炸的女孩。“记忆酥饼需要真实回忆做原料,”她头也不抬地说,“尤其是那些被刻意遗忘的。”
“比如?”
“比如第零次循环。”
这个词汇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宫殿的隐藏门。周望京看到三年前的自己冲进暴雨中的钟楼——不是为了躲避什么,而是去阻止父亲进行某项实验。雨水在古老砖墙上形成307的水痕,父亲站在时间装置前,手中拿着...
“奶酪酥饼?”周望京困惑地看着记忆画面。没错,父亲手中确实是甜品店的招牌点心,但内馅闪着诡异的蓝光。
记忆中的自己大喊着什么,但父亲摇头拒绝。装置启动的瞬间,周望京看到自己将什么塞进了父亲口袋——是半块被雨水泡烂的酥饼,内馅已经漏得差不多了。
“第零次循环不是意外,”记忆宫殿里的苏雨解释,“是你父亲故意引发的,为了...”
现实世界的爆炸声打断了回忆。周望京猛然回神,发现减速场已被某种金色粉尘穿透——林小满终于将1947年的黄油融入面团,正在撒最后一把发光的糖霜。
“周望京!”陆子明额头青筋暴起,“把你的烙印按在面团上!现在!”
窗外,记忆嵌合体已经走到店门前,它抬手触碰屏障的姿势与父亲检查周望京发烧时的动作一模一样。这种可怕的熟悉感几乎击垮他的防线。
“别被迷惑,”贝雷帽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看它的影子!”
强光照射下,记忆嵌合体的影子不是人形,而是由无数细小沙漏组成的扭曲怪物。每个沙漏里都封存着周望京记忆碎片:第一次骑自行车摔伤膝盖、初中毕业典礼、在甜品店初见苏雨...
最令人作呕的是,这些记忆正在被缓慢消化,变成暗红色液体流向影子中心的307标记。
“它在吃掉你的过去!”沈墨尖叫,“再做不出记忆酥饼我们就...”
周望京将手掌重重按在面团上。莫比乌斯烙印与发光黄油产生反应,爆发的金光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画面:
——苏雨在第三次循环为他挡下时间裂缝,左肩永远留下伤痕;
——第九十二次循环他们共同发现钟楼秘密,却在最后关头被重置;
——最近一次重塑时间前,苏雨偷偷将大部分烙印能量转移给他...
这些记忆流入面团,使其膨胀成完美的金黄色。林小满迅速将其分割成形,放入烤箱。没有时间等待自然烘焙,陆子明直接调整怀表将烤箱内时间流速加快千倍。
“三十秒!”他盯着表盘大喊。
记忆嵌合体开始用父亲的声音呼唤:“望京,开门。爸爸回来了。”语调、停顿、甚至那声轻微的咳嗽都分毫不差。屏障出现蛛网状裂纹。
贝雷帽少女突然站直身体:“我知道怎么拖住它。”不等众人反应,她径直走向门口,两道影子在身后完美重合,“记忆嵌合体需要持续接收记忆波动,我可以暂时充当干扰源。”
“你会被消化掉的!”沈墨试图拉住她。
少女回头微笑,这个表情让她酷似苏雨:“我本来就是记忆体啊。”她指向自己恢复成灰蓝色的右眼,“1947年的苏雨碎片,唯一的使命就是修正错误。”
门开了一条缝,她闪身出去。瞬间所有时间手雷都转向这个新目标,记忆嵌合体的影子疯狂蠕动。趁此机会,陆子明和林小满将厨房工作台改造成临时掩体。
烤箱“叮”的一声,周望京刚拉开烤箱门,整面墙就被炸飞。记忆嵌合体踏着废墟走来,贝雷帽少女已经变成半透明,被无数暗红沙漏缠绕。
“望京,”嵌合体伸出父亲的手,“跟我回家。”它另一只手举起某种装置,顶部是锁的形状。
周望京感到莫比乌斯烙印传来强烈牵引。他低头看刚出炉的记忆酥饼——完美的金黄色表面浮现出莫比乌斯环纹路,但中心是个锁孔状的凹陷。
“钥匙和锁...”他猛然醒悟,“不是用来打开,是用来关闭的!”
记忆嵌合体突然加速冲来。周望京抓起滚烫的酥饼塞进口袋,银钥匙自动飞向烙印中心。两者接触的瞬间,整间甜品店被拉入时间夹缝——墙壁消失,所有人漂浮在星云般的记忆洪流中。
嵌合体在洪流中分解又重组,逐渐显现真实形态:由307个记忆沙漏组成的类人生物,每个沙漏都显示着周望京人生的重要节点。但此刻他注意到,某些记忆明显被篡改过——父亲从未带他去过水族馆,真正的记忆是被锁在实验室背元素周期表。
“你不是我父亲,”周望京握紧银钥匙,“甚至不是真正的嵌合体。你是...”
“307号管理协议。”怪物发出机械合成声,“执行最后通牒:交出时间密钥,否则彻底删除苏雨存在证明。”
它展开身体,露出核心部位——一个微型时间漩涡,里面漂浮着苏雨的贝斯琴弦、常戴的毛线帽、甚至她在每次循环中写给周望京但从未送出的信件...
“选择:修复时间线回归正常生活,或者保留这些记忆继续混沌状态。”
记忆洪流突然分开,显现两条路径:一条是阳光明媚的普通校园,没有时间异常,没有苏雨;另一条是持续崩坏的现实,但每块碎片里都有苏雨的身影。
周望京看向躲在掩体后的伙伴们——陆子明的改装怀表已经破碎,林小满双手烧伤,沈墨的机械眼不停冒火花。更远处,贝雷帽少女几乎完全透明。
烙印深处传来苏雨的声音:“选阳光那条路。这次终于可以...真正结束了。”
周望京闭上眼睛,感受口袋中记忆酥饼的温度。突然笑了:“不,我选第三条路。”
他将银钥匙插入记忆酥饼,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自己咬了一大口。
“时间甜点的真正用途,”他咀嚼着说道,“不是控制时间,而是品味它。”
酥饼内馅流出的不是果酱,而是无数金蓝色光点。这些光点组成新的路径:时间继续流动,异常仍然存在,但以一种平衡的方式。苏雨的物品从漩涡中飞出,重新获得实体。
记忆嵌合体发出刺耳警报:“错误!选项超出预设!”
它的沙漏开始崩溃,暴露出最核心的秘密——时间管理局创始人档案。周望京在消散的数据流中看到签名栏:周默声,父亲的全名。
“原来如此...”最后的拼图归位,“父亲不是失踪,他是去...”
世界突然重新拼合。周望京回到现实的甜品店,窗外阳光明媚,没有直升机也没有特遣队。只有柜台上的记忆酥饼和掌心的银钥匙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林小满证明性碰了碰复原的墙壁:“我们...赢了?”
“暂时。”沈墨的机械眼恢复运作,“但时间管理局会...”
“不会。”周望京指向窗外。钟楼上的307数字正在褪色,变成普通的时钟标志,“因为时间管理局从来就不该存在。它是囚禁守钟人后产生的寄生组织。”
陆子明捡起地上一片沙漏碎片:“那这些记忆...”
“部分真实,部分虚构。”周望京摸着莫比乌斯烙印,现在它变得温暖而稳定,“但最重要的是——”他看向厨房。
烤箱门突然弹开,剩下的记忆酥饼飘出来,在空中组成一个箭头,指向壁炉废墟。在砖块下方,露出一个尘封多年的金属盒,锁孔正是∞形状。
贝雷帽少女最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当守护者与囚禁者和解,时间将揭示最初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