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留他在府上给我解闷，虽是说疯话，但也挺好玩的。”
“滟滟，把他给我带回府吧，你小姐夫惦记功名顾不上我，我带道长回去，把道长说的故事编纂成书，再找几个画师一起画插图，岂不是风雅妙事？”
乐昌果不其然听了一回八卦就惦记上了。
其实什么抛妻弃子的八卦，凡间还少吗？
沾上“天庭”两个字，一切都变得高端新奇了。
“那个天帝的故事还可以扩写嘛。”乐昌都已经构思一部分了，“天帝爱上了低微的妖灵，生下孩子之后，前尘尽忘…”
“求求你别写。”圣荑很冷酷，“他好歹是天帝呢，你好歹信道教呢，别编排人家了。”
乐昌拽上姜未铭，“驸马，还不劝劝安王？”
姜未铭席间看那道士的脸就明白了，于是不情愿地扭头。
元慕和姜如白听了个乐，就真的只听了个乐，然后自己记住准备回家说说，比乐昌死缠烂打好多了。
“乐昌姐姐，他要见今上。”圣荑正好要给儿子送生辰礼，把李緣道现在寄过去给儿子讲故事，正正好！
乐昌自然抢不过今上，只能嗔怪圣荑长大了不听话了，然后赶紧回家把今天听到的记下来，明日好召集画今会的贵女们一起画插图。
驸马道，“这位道长却不知师承何处，在哪座名山修行…”
他意欲叫安王多些防备，“殿下当心。”
珠牙之人得了灭族的下场，多半是因为沾上了“巫术”，近于妖邪。但国朝向来敬道，道士修行的道场与师承在太常寺都有记档，这凭空冒出的一个道人……
圣荑只是听个故事来忘忧，哪管这么多？
再者说，他马上要把这人送去紫川了。
“道长，你既然能知未来……”傅妃令侍女为李緣道斟酒，又看一眼曦和，道，“那未来的天子，会是安王之子么？”
李緣道喝得有点飘，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怎么苦修的原因，对于凡间事物都没有抵抗力，脸颊微红，“他都是司管国运和香火的神明了…嗝，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嗝，王妃，放……放心就是！”
傅妃问这等话只是为了讨好一下曦和，没想到这道人这么会说话，她笑道，“那本妃的儿子，会是下一个安王吗？”
曦和本有微笑的面容凝滞了一瞬。
李緣道却嘟囔着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语句，然后栽倒在地，醉得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天庭，补全了神仙录。
学会了无纸化办公，被下派到凡间地仙办事处去当联络员……然后天天吃人间美食：炸鸡，奶茶，冰淇淋雪糕泡面等等他最爱的垃圾食品！
真是个好梦啊！
醒来时，他看见巍峨城楼上悬挂的“紫川”，揉揉眼睛再看：紫川城之上笼罩着王气，还有凤凰的法天象地——那就是玉皇的法相，原来从这世起，玉皇已经有神王之象了。
然凤凰意欲展翅，终究是在待风。
“道长，你都睡了快十天了，要不是一直打呼噜，我们都吓得要给您埋了呢！”
随从们惊喜地看他醒来，“不愧是神仙，这么多日不吃不喝，竟都不死！”
李緣道谦虚：“哪里哪里，小意思啦。”
等他见了领导的前世，不对，是前前前…世，就能回现在的天庭了！
这日，管淑看自己新画的《安王宴客围坐问道图》，揭开盖画的布，围坐的人物俱都在画上，唯有中央……只剩一个坐席。
“奇了。”她有些不服气，“那道人还真是神仙？”
“那德行都能做神仙？！”
毫无仪态，毫无气度，像个神棍，哪里像神仙了？
他是神仙，那她们这种千年苦修，渡劫避厄的算什么？！
她气得把画撕了，画笔也折断！
紫川城，丞相程峤向太渊帝乞假。
“臣父母年迈，致仕后便在金陵居住，日子寂寞…所赖陛下天恩，闻知早年丢失的长孙，还在人间，大喜之下，竟病了一场，臣为人子，多年来守在紫川，都未能回……”
太渊帝睨他，程峤不好继续说下去，只躬身请道：“望陛下体恤下情。”
“皇子生辰，朕会让时相以司礼官名义到紫川，生辰之后，便往金陵。”太渊帝体恤程老太师一把年纪想见孙子，便也让他见孙女，“程太史不是在文渊楼修典么？朕也准假，带着端王一起回金陵吧。”
程太史便是安王的第一位王妃，程清雪。
她生下安王长子后便提出要回娘家，还要把孩子一起带走！
上皇很生气，觉得程家不把皇家看在眼里，而是把他的宝贝儿子当个生育工具！生了孩子就不要他儿子了！
但生气也没办法，上后同意了。
程清雪是燕人，她不仅考过均灵试，她家世代就是天灵试和均灵试的考官。
程家长孙被土匪抢走之时，年方三岁，但三岁就已经名扬金陵，后来时隔十年，程家方有第二个孙辈，依旧早慧，聪颖异常。
回金陵之后又去紫川参与了文渊阁编修的考试，已是太史了，专修缮谪星年间的礼乐变革史。
为此，程家竟敢请求将端王归于程氏，说若不如此，他们程家就没香火了？
对此上皇更是光火，怒斥是你程家香火重要？还是我皇家重要？！
“至于丞相，朕不准假。”太渊帝还得靠程峤干活呢。
程峤便顺势道，“而今安王已有三子，那端王是否能归于程氏？”
太渊帝吃惊程家还没放弃，“可是程家长孙不是尚在人世么？”
程峤一个“陛下别装了”的眼神，小声道，“臣听闻时相好南风，他早有了男夫人，我等虽是亲族，但多年未见，总不能让他硬改吧？”
况且哪有认回一个受尽了苦的亲生孩子，第一件事是逼着他割舍自己爱人的？
太没品了。
太渊帝笑笑，赞道，“果然是程家，清流百年。”
“那陛下能否应允？”程峤躬身请。
“当然…”他抿唇，“不能。”
“安王对朕过继了他一个儿子都有怨言，觉得被夺去了。你怎好再夺？他一共也才三个孩子。”
“安王年轻，他终究会有更多的孩子。”程峤觉得这不是问题。
“你若是想被上皇暗杀，你再提呢？”太渊帝笑吟吟看他。
程峤不说了，上皇还记着当年他不收贿赂没给安王天灵试放水的仇呢。
他也记着自家女儿被个学渣美貌迷惑嫁人的仇！
不然本可以招赘世家子的！
现在好了，看了安王那张脸，再也看不上别人了……
“陛下，那位阿簌公主，没有一同到京？”程峤意有所指，“玉龙国主交呈的求救信，陛下看了么？”
“看了。”太渊帝淡淡地，“若无事，丞相便退下吧。”
程峤还是没达成自己想要的，颇有些不满地退去。
那封求救信上，求救之事只占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玉龙国主夸自己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何如何聪颖解语花，可伴君侧，入宫为妃。
虽然程峤觉得那个南夷女子并不如何聪颖，貌美也说不上多貌美。
南夷看珠牙是蛮族，中原汉家看南夷也是蛮族。
更别说紫川这个文明之源的祖地了，事实上燕国人看谁都是蛮夷。天下一统之前，谪星皇帝也是把东圣叫东夷的。
但虽与陛下不甚匹配，做个妃嫔也好，省得太渊帝那般勤政，弄得他们有家的回不了家……
“若是珠牙降了，百姓无辜，就不要大肆报复了，要善待百姓，善用权柄，南安为朝廷一省，而玉龙珠牙，你尚如国主……地小物少，若是有难处，再与朕说。”
阿簌公主前往南安省为总督，在路上她总能想到太渊帝的话。
珠牙一族顽固抵抗之前，陛下还是仁慈的。
后来知道珠牙有邪教妖人，才一反从前怀柔之策，雷霆手段，将珠牙所有不降者，杀烧毁灭，更叫四海惊惧，天下威服。
她本不愿将父王的遗言说出，但是陛下是当世英雄，她不嫁给这般英雄，还能想嫁给谁呢？
但陛下富有天下，定然后宫之中有诸国佳丽，美艳姝色，数不胜数吧，紫川又注重名声才智，推崇才女……
“陛下，阿簌父亲临死前，有嘱托……他想，让阿簌入宫服侍您”
她咬唇，还是勉力一试，“阿簌自知才浅，不敢妄想封妃，但是…能服侍陛下就好。”
外族所建立的国家对于文明源远流长的中华怀有敬畏之心与天生的向往崇拜。
她知道自己国小，只愿做燕萼的婢女也好，微末妃嫔也好，觉得能侍候中原的大皇帝，已经是无上光荣了。
陛下浅笑，“玉龙虽小，你也是公主，连衣裳破了都不会自己缝补，怎么伺候旁人？”
她忙道，“我…我能学会的！”
“本可以做南安省总督的人，为什么要伺候旁人呢？”太渊帝轻叹，“你会后悔的。”
“朕也不缺伺候的人，只缺南安省总督。”
阿簌只想多看见陛下，并不是真的想去后宫当妃妾或奴婢，闻言只觉得遗憾。
她那时看着乳母抱着的小皇子，心中羡慕那个为陛下诞下子嗣的女子。
“到了南安，去寻一个满心是你的好儿郎，在自己的家乡，祖祖辈辈的埋骨之地，好好繁衍生息下去。”
“阿簌，这才是最好的福气。”
若是自己能有陛下的孩子，那南安定然世世代代都得中央庇佑，玉龙国名，也能流传下去吧？
“陛下！”
阿簌更渴望留住他，“请陛下赐我一个孩子，这样…南安的人民，就拥有了一位龙子，世世代代，守护祖辈江山！”
太渊帝皱眉，但还是语气柔和了些，“退下吧。”
他抽身走，“光是血缘并不能维系多久，若是朝廷惹得天怒人怨，则天下必反…若是下郡有异心，则朝廷也必镇之。”
“南安只要本分为臣，不必要什么龙子。”
陛下的时间不多，没多久便回返紫川，命阿簌公主去南安省就任。
她在素婳面前哭诉，“可是陛下如此英明神武，灿如天神，我……我便该克制自己”
素婳安慰她，“我知道的。”
她也是用了许多年才放下。
阿簌公主：“？”
素婳：“他心中天下最大，万民最大，所有的献给了黎民，所以只有无人知时的心情可以为淑后保留，他便不会再接受旁人。”
阿簌公主：“嘤嘤嘤嘤…”
素婳：“但是你可以重建你的家园，在他的治下生活，他会记得你，你也会记得他。”
“那你呢？”
她才觉出玉宵道长曾经对陛下也是有情。
“我？已入道门。”
素婳放得彻底，太渊帝彻底安心，还把南都青铜殿的一些记载法术修行的书都给她看，这已经很值了。
阿簌也得到南安总督之职，还能世代相传，这不与国主是一个待遇么？
“反正喜欢陛下便喜欢了嘛，又不丢脸，那可是陛下！但喜欢一会儿之后放下，就绝无坏处。”
玉宵道长这般总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