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明景朝,贵女们是不怎么喜欢打马球与狩猎的,那是男人们的风尚,也就端莹公主,现在的邺太主喜欢。
而到了朝闻时代,贵女们受到燕国风尚的影响,更喜欢养花插花,修习神仙道,对于活动的话,更喜欢打秋千,受到元国风尚影响,也有供佛的,也有喜欢曲水流觞的,射箭投壶捶丸成了风尚。
打马球与狩猎成了次要的,男子为主,但若是有女子来玩,必定又是瞩目的,所以有哗众取宠之嫌。
而文宝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文拂月是后院里最活泼的人,甚至于活泼得有些作伪,有些过头。
她拉着圣荑去骑马,说要带着圣荑去猎一只兔子给二公子。
傅侧妃与邺王妃在一边但笑不语,云侧妃皱皱眉头也没说话。
这位宝林,是殿下赴紫川参加皇子生辰宴前一夜封的。
“姐姐们,我头晕……先回营帐了。”
云妃扶着显怀的肚子,脸色比前几个月还要苍白几分。
“……云儿”烟萝与曦和互看一眼,都有担忧之色,烟萝起身,“我陪你回去。”
侍女们小心候在云妃身后,傅妃在另一边扶她,边走边宽慰道,“你也知道,殿下心软……也别怪他。”
云妃拿帕子按住脸,忍着哭,“我不怪他,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个贱人,是我瞎了眼,引狼入室!”
“好了好了,别哭了。”傅烟萝赶忙说些别的,“孩子也快生了,往后事态平息,我们把她找个人改嫁出去就是,她要是再不愿……那就证明是装的!”
“到时候,殿下也不会姑息的。”
虽然她看得出文拂月对殿下势在必得,想必会在这段时日里使尽浑身解数,让殿下松口,让她真的成为安王后院一人。
而殿下就是心软,当年靠这一点进来的是云瑶欢……现在又有文拂月。
往后呢?
傅烟萝不由也叹息,但是又劝云妃,也是劝自己,“毕竟…我们还有孩子。”
她现在只希望别再有新的孩子了。
不然人手一个,都能相争,还有什么高低次序?
圣荑不喜欢活动,也不喜欢骑马。
他年幼的时候,弓马都是朝闻皇帝亲自教的,但是向来娇贵懒怠,旁人学一年的东西他学三年,不觉得有什么耻辱。
他根本不需要与人比较,又何必用功呢?于是年年秋狩,都是空手而来空手走。
旁的王爵到了秋狩场都要骑马挽弓,安王不同,安王连衣裳都不换,就一身宽袖长衣,连圆领服都不换,连那项间的璎珞圈都不摘。摆明了不会上猎场。
“殿下…殿下陪妾去玩嘛,妾还没骑过马呢,殿下扶着妾,妾就不怕了。”
圣荑碍于自己的面子,只能给文宝林牵着缰绳。
虽然他真的不高兴。
“父皇已经下旨放了你哥哥,永宁又与他成婚了,你们文家已经安然无虞。”
文拂月听了,蹙眉道,“可是殿下,我也是痴心爱慕您多年了。”
圣荑眉头皱得要打结,近乎咬牙切齿地忍耐,“所以本王不曾治你的罪……你还不知足?”
那人委屈欲泣,“……可那日,是殿下对我”
“你当真要本王查证?”安王停住,含着怒气,“你到底是不是为了你们文家?本王若查,你们整个文家都该下狱!”
“殿下…”文拂月要下马来求情,却不慎坠下马来,圣荑忙去扶,却被她挽住脖颈,她吐气如兰,委屈巴巴地小声道,“殿下,您心里还是有月儿的…”
“再说您后院人那么少,多我一个怎么了?我又不抢什么,连侧妃也不是,为什么要赶我走…”
她哀怨着,看向自己的肚子,“说不定…我也有了殿下的孩子。”
“殿下的孩子也不多,为什么不要我们母子……”
圣荑:“……”
他到底做不到把她抛在这里,只能把人抱起。
“殿下轻点,疼。”文拂月“嘶”了一声,又对安王笑道,“殿下别为妾身扫了兴,还要给虞王殿下打一只兔子呢!”
安王心说他什么时候要打兔子了?
文拂月一个宝林,又不是王妃,还安排起他来了!
“你做的事,本王念你为人子女,救亲心切,便不追究,只要”
文拂月却自顾自亲上安王正在说话的两瓣唇,“殿下,月儿是你的宝林,你可以处置月儿…但是不能抛弃”
她垂眸,很落寞地开口,“我知道王妃们不喜欢月儿…毕竟云姐姐都是太妃的侄孙,我不过是睿王妃的侄女。”
“殿下觉得对不起王妃们?可她们实在令人嫉妒,我那样做…不过是做了天下女子,都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而已。”
安王不想听这些了。
不爱就是不爱,这个他更是连一点喜欢都没有,全然靠道德支撑名分也罢了,偏偏这女子自己还没有什么道德!
“我送你回去。”
“安王殿下,怎么几月不见,您又得佳人?”
两句话由两个人说出,都是一样的无奈又咬牙切齿。
圣荑转头,看见个道士。
定睛一看,他倏忽笑了,都忘了怀里抱着坠马的文拂月,向前走了几步:
“上官昭?你怎么来了?”
晞王再不来,再过个几天,安王的后院真的会有三千佳丽了吧!
“殿下…”文拂月把脸藏进圣荑怀里,催促着,“殿下我疼…”
上官昭面无表情地过来,“这位夫人看起来无碍。”
示意安王把人放地上算了,她自己会跑。
“真的没事?”圣荑将信将疑。
“贫道学了些医术,正巧能看出无碍。”新道士晞王用道士名誉发言。
于是安王还真把人放…到了马背上。
韶儿终于跟上晞王,正好赶上被指派照顾文宝林的活儿。
“殿下,您不亲自送…”文拂月趴在马上,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
装也吃亏,不装也吃亏!
正直道士上官昭给享乐的尘世俗人安王提出忠言逆耳的进谏:“殿下,您这般宠爱姬妾,怕是会招致御史台的批评。”
见安王蹙眉,又立马冷对文拂月,道,“夫人连侧妃都不是,居然敢叫安王为你牵马?僭越礼制,也太过了吧。”
圣荑听舒服了。
凭什么他自己不能骂人?
就因为他平时不走纨绔子弟以权压人的路线吗?
现在听这种话真的很爽!
但是上官昭什么时候走这种路线了?
之前不是还要死不活地么?难道做了道士,真成仙了?
“殿下…”文拂月还在唤他。
上官昭过去抽了马鞭,一鞭子下去,马也精神了,文宝林也抓得住缰绳,控得住马了。
他轻蔑鄙夷了这个安王新欢一眼,再不太高兴地看向安王,“殿下这回放心了吧。”
而安王岂会听不出其中意味?
但是凭什么鄙夷他?因为他又纳了姬妾?
凭什么不高兴?因为他蠢没看出文氏是装的?
哼……干他什么事!
圣荑把马鞭从他手里抽回来,“滚开。”
“对臣可以如此,对那些女人就一个都不舍得么?”
上官昭看着圣荑的背影,心中澎湃万种情,却一瞬转哀寂。
本是欢欣而来,为重逢而聚。
为什么忍不住脾气?
不过一个眼神,不过一种语气,为何这时他们倒对于彼此情绪读得精准了?
“殿下…”上官昭最先服软,“是臣僭越。”
圣荑却爆发似的回转来,“不是僭越!你凭什么后来不再说话?你去太平观之后,为什么不来找本王?你现在才来,你谴责本王?”
“你有什么资格说那种话…”
一支箭破空而来,上官昭躲闪不及,发冠都被打掉,他也被箭风扫到地上。
“谁?!”安王站到上官昭面前挡了一会儿,又俯身看他,“你没事吧?”
阙罗吓了一跳,赶忙放下弓,回身道。“你差点伤了人!”
元慕手还覆着阙罗的手,他笑一声,“本王要是想伤人,他可站不起来。”
见她疑惑,俯身亲一下,顺带解释了一句,“上皇叫我射的他。”
上官昭从地上爬起来,没撑住吐了口血。
秋草衰白,倒是染色的好材料,一刹那地上一片鲜红。
“你…你身体怎么坏成这等地步了?”圣荑吓了一跳,“你府中的大夫都不管用么?这该怎么办?”
“…无妨。”上官昭拭去嘴边的血,“没吓到殿下就好。”
“当然吓到本王了!”圣荑想起他们还在生气,还是不饶他。
上官昭抿唇,道歉,“对不住殿下。”
“你…哼。”他不和病鬼计较。
但非把那个箭术不精还敢乱射箭的纨绔子弟抓住不可!
把他送去军营,操练起来累死他!
“殿下,你不怕么?”上官昭看他拔出地上的箭,“刚刚我们那么近,要是”
“谁敢射本王?定是哪家的公子学艺不精又手滑,射不着兔子就乱来,成了刚才那样……”
圣荑竟丝毫没想到会否是刺客。
上官昭:“……”
也是,他这样蜜罐里长大的王公,就算看见了箭在自己脚下不足一尺,也会觉得那射箭人是意外所致,绝不敢射自己。
“这箭上有金羽,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圣荑费解,这种金羽箭的持有者,他全都认识啊。
谁箭术这么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