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荑很少被这样对待,父皇几时对他说这样重话?
他很不甘愿,“这一切难道不是父皇要的吗?”
上皇何等聪明人,但这会儿也不明白了。
“我只要安乐无忧地长大就好,这是父皇母后说的!”
他明明什么都听他们的,明明自己长成这个样子就是他们要的,却来反悔,挑剔他不会箭术?
从江南之行前就为难他,挑剔他,就为的一个储君之位。
然后就放弃他了,把他当一个臣子磋磨了,试探了,再三试炼,给什么储君当垫脚石了!
文拂月的事,父皇他们都不管,就看着他不好受,咽下这个亏!
连他去不了阿慈的生辰,父皇也丝毫没有表示……说不准父皇早就真正认为,阿慈早已是皇子,是哥哥的儿子,与他这个亲父,没有干系了!
他那时心情真的不好,对于父母只有他们并不如前般保护自己的怨怼。
但他没有想到八十石的长弓放在架上,父皇把弓弦只拉到半满。
父皇,也是会老的。
甚至,是会死的。
上皇看安王生那么大气,莫名其妙之外,也有了一种惶然。
那是对于亲爱之人远离的忧虑。
子女早晚会离开父母,但那不代表是情感的生疏与断绝……
他唯有两子,且是一母同胞,他觉得不会落得与历代皇帝一样被儿子争夺皇位,父子间毫无亲情以至于弑父的下场。
被疼爱长大的孩子是爱父母的,从来都是。
皇帝所富有的天下国家,他有,寻常百姓能有的夫妻之爱,父子亲情,他也有。
“…父皇,父皇?!”
圣荑本阴郁愤懑的脸色转为惊慌失措,他扶住父皇,担忧不已,“父皇你好歹拉得动弓…你怎么”
上皇只是偶感头晕,差点摔倒而已,他摸摸儿子的脸,欣慰他刚才只是闹脾气。
“快传太医!”
圣荑自记事起就不见父皇得过什么病,一直康健无虞,这回……难不成被他气得?
“哭什么?”上皇无奈又宠溺地抹去幼子的眼泪。“别和父皇怄气了。”
圣荑后悔着,又听父皇道:
“父皇迟早要离开你,你且再忍两年吧。”
圣荑:“……”
“述勒海死了,他还怪在我的头上?我真是被他厌恶透了,什么坏处都与我相干!”
宁王妃平时不敢作声,但对着同胞妹妹汉王妃,不得不咬牙切齿显示恨意。
“你倒是好,自嫁了人便久居紫川,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彻底把自己当燕国贵族了?把我们都忘了,还记得你也是睿王府的郡主么?”
汉王妃看向一边,嘟囔,“宁王怪你,你还怪我?”
“汉王待我比宁王待你好不到哪儿去的。”
她深知不能在活得不如意的人面前显露一丝幸福,于是诋毁自己夫君,“他虽没有妾侍,但是有外室……我还不是一样忍气吞声,要回朝阙都不能,是他不许!”
然后查清导致不幸福的源头:
“都是小弟妄为,连带着那文斐胡闹,永宁那瞎了眼的丫头偏偏看上那样个东西,叫我们两位王妃遭人耻笑,父王就该严办了他们!”
宁王妃觉得她说的都是废话,“父王怎么可能严办圣思萱?”
“自有了他,我们整个睿王府都要遭难……”
汉王妃眨眨眼,“那怎么办?”
她想了想,对大姐道,“我听闻,上皇把小弟和文斐都放了,想来对上皇而言,小打小闹吧,不值得多加关注……兴许他们安分守己几月,这事就彻底了了。”
“那宁王也该忘了,是不是?毕竟他还在朝阙城住着,上皇眼皮底下啊。”
“再者说,那文家丫头,不是进了安王府么?安王何等身份…说不准往后我们还要巴结文家呢。”
宁王妃看她这么快就接受了,更气了,“你倒是想得开,还想着巴结文家!”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汉王妃委屈道,“说什么我忘了睿王府…睿王府兴许都不记得我这号人了,彼此彼此吧。”
当年她们能嫁给宁王汉王,不就是因为上皇的兄弟们贬的贬,杀的杀,就剩下惠王和睿王还没被罚,惠王当时就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睿王就不一样了,一个儿子,四个女儿!
简直活脱脱像是为联姻诸王而生的。
睿王妃生下清河,颍阳,永宁,安和四位郡主,而后生育世子。
清河颍阳年纪相仿,永宁与安和是双生子,但睿王妃对后来的世子实在是期盼了太久才得到,于是纵容溺爱,惹出不少事端,牵连了已出嫁的女儿,上皇惩处,父母求情,更别提家中严办了。
父母如此,这就不得不令其他女儿与父母离心了。
就如这回,萧述勒海是宁王部下,在朝阙庆丰巷殴打残疾乞丐取乐,本是小事…但时相回朝,把那颖州案又厘一遍,查出萧述勒海与文斐,圣思萱都有勾结,是罪首洪远滔在朝阙的靠山。
还给洪远滔运送有鲜卑血统翠眸碧眼的奴隶……
还有采生折割,据说圣思萱与文斐都逃不了干系……
睿王上告,声称时相是罗织罪名,意欲构陷宗室。
但是上皇把睿王的上告压下来了。
对他说:
“小六,你还告什么呀?想把自己家的世子告死?”
“告时曦儒?你敢告,他就敢拿出证据,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们。”
“对了。”上皇笑了笑,觉得很奇诡,“你猜宁王的部下打的是谁?那么没品,弄得一死一伤,其中那伤者,查明身份后竟是咱们的叔祖父渭王的儿子。”
这等大罪,若不是睿王府牵连太多,有宁王与汉王这两个女婿,早就倾覆了。
而后便是文拂月为了家族,请安王府与云侧妃说话……然后成了安王的宝林。
睿王妃还言,“多亏了拂月,不然我们文家……”
而宁王妃与汉王妃听了这话,一个愤懑到冷笑,一个无语到呆滞。
不是…这源头不就是他们家作死吗?
现在还要谢谢她了是吧?
汉王妃真要求文拂月好好在安王府混,要不然事情更大!
上皇能为了安王把这么大事都算了,那文拂月要是得罪了安王,还得了!
“大姐,你去哪儿?”
宁王妃不想再多说废话了,和颍阳说话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加深她现在的不幸。
颍阳见人走远了,轻叹一声,“就是这样我才不回朝阙。”
这里早已不是她们童年的那个故乡了。
“本王的外室在哪儿?”汉王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
颍阳:“……”
“上回说本王和侍女调笑,这回直接有外室了?”汉王睨她,“你敢不敢再说得离谱些?编排本王还编排出瘾了?”
“下次还想怎么说?本王因为你都被叫去求凰宫骂了一早上了!”
颍阳安抚夫君,“这不是我家郎君太好了嘛,我怕旁人来抢,所以……所以”
“你这样胡乱散布,显得我比你大姐夫都要渣!”
汉王气得不轻,他说怎么一进宫就被乐昌那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眼光看着呢。
原来症结在枕边……
“郎君…”颍阳撒娇,“你有外室的呀,就在朝阙。”
汉王看着她演。
“我就是你的外室,郎君忘了吗?”
在朝阙就是外室,在紫川就是正室,反正一年就回朝阙不到一个月。
颍阳认输,发誓,“我再也不抹黑你了,真的。”
下次就说汉王对她不依不饶,给他外室他还不要,拒绝正室的赠予,打正室的脸!
汉王捏她的脸,“行啊,上后还提了世子的事,你把这事办了,本王就不计较了。”
上后因为睿王府的事,对她已经不满很久了。
“上后说若无世子,本王的爵位会被乐昌的次子继承。”
颍阳:“……”
可是乐昌连长子都没生出来呢。
为什么不申斥乐昌,反而申斥她?
偏心!无所不有的偏心!
再者说了,外孙继承外祖爵位也就罢了,汉王便是继承外祖父之爵位,但怎么外甥还能继承舅舅的了?
这都多亏了元慕在求凰宫求恩典的经典发言给了上皇灵感。
从此朝阙贵族更要擦亮了眼睛找女婿,要不然一招不慎家产爵位给了那等人的子嗣,还不气得吐血?
这条继承新规后来促成了一些故事,以及一些重要的历史……但现在它的提出者,万恶之源的元慕还一无所觉。
颖州他有意放上官昭一马,现在都被上皇秋后算账了……果然沾上晞王没什么好果子吃。
便要放箭,上官昭心底憎恨非常,大喊一声,“安王救我!”
元慕不想在圣荑面前杀人,他明明是将圣荑调开了的。
却巧得如此,这点时间圣阙罗就把安王带到了此处。
安王惊怒:“这是做什么?!”
难道元慕是真要射杀上官昭,不是手滑?
元慕斜睨了圣阙罗一眼,又丢了弓去看上官昭,没好气道,“惊走了狐狸,当真不走运。”
这样敷衍的借口,圣荑都不会信了。
安王凝眉,“元慕,你太放肆了。”
元慕心说他不是放肆,他是不走运!
弓弦紧了又松,满月半月总亏空,弦未断,弓却已无用。
狐狸见弓弦废弛,更该迷惑朝纲了。
他拎着一张今日注定用不上的弓,看着这两人,总觉得有一日自己会后悔,或者圣荑会后悔。
但圣阙罗拉住他,那张弓握在手里,被她拿下。
“殿下,慕王喝了酒,与臣妹闹着玩呢。”
元慕转身便走,拉着圣阙罗。
圣荑见他居然什么都没表示就走,在身后喊道:“慕王,你不能这般欺负晞王。”
元慕:“……”
这小傻子,等着以后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