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元慕说的话传得倒是快,若真到了那份上…朕会准的。”
上后抿一口茶,对邺太主道,“所以说述勒海死得好,不是么?”
邺太主想到这个名字就生恨。
“虽然圣思萱和文斐都很可恨,但述勒海是萧绍熙与女奴所生,他活着就是对我的挑衅!”
偏偏自己亲生的宁王还与其亲厚……宁王知道内情还如此,在之前还屡屡劝告警醒她,让她待述勒海如子,宁王根本对不起她!
上后还知道述勒海的侧室是宁王的小夫人,传言述勒海现在的儿子就是那小夫人与宁王的孩子……
“那述勒海的儿子…”
邺太主宁可错杀也不错放,“贬为奴籍,让他永远也翻不了身!”
她可不想要似是而非的被传说为宁王之子的庶子继位,血脉不容质疑,她是不会让自己远嫁多年得来的爵位,落在他人血脉手中的!
是不是宁王的孩子存疑,但景华是她所生,景华之子必是她之血脉,论什么宗法,她只告诉萧家人,旁人,莫想!
上后给她鼓掌,“咱们这把岁数了,当然要选快活的过,年轻时候受的气就算老了也该找补回来。”
邺太主深以为然。
上皇还道,“栀儿年轻依旧,风华未改。”
邺太主:“……”
鄙视自己的哥哥。
上后见上皇还在神色自得地拨弄自己腕上密银手镯,不由真心疑惑,“当真这么喜欢?”
上皇严肃道:“当然。”
他把袖子拉开露出手镯全貌,狠狠欣赏一遍,“这是死与生都夺不去的你给朕的名分,这是不论太平还是乱世都改变不了的名分,这是锁链?诅咒?不,这是凡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永恒。”
“这是永恒!”上皇再一次强调。
上后:“……”
都说了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
宁王下了尽苍山,也不要侍人跟着,一路骑马飞奔。
他心潮难平,想起过往种种,酒水入肠,心冷更甚。
猗楼新进了胡姬,在一楼舞池跳起胡旋舞。
他醉眼朦胧,胡姬抱着琵琶散去,又是一队身着霓裳水袖的舞姬翩翩起舞。
倒酒的侍女面色关切,似乎在想这个客人怎么奇怪,喝闷酒似的,却又凶又要哭?
他站起身,抓住了那侍女的手。
“客人,她不是…”
“谁敢拦本王?”
猗楼管事见是宁王,只得去快马禀告主家。
但这猗楼主家是睿王侧妃,那宁王可是睿王的女婿……
这等事传去了睿王府,只怕是清河郡主面上无光。
睿王知道这事自然生气,但是他地位不及邺太主……
文王妃只能怨清河拴不住丈夫的心,而拴不住也罢了,竟然也没个孩子傍身。
怪宁王行事放浪,叫朝阙贵族都知道他们夫妻不睦。
但过了几日,宁王却去了猗楼把那侍女赎身,赐了名叫“骊珠”,还给了侍妾的名分。
文王妃就对猗侧妃有些怨言,说是那猗楼养的什么勾引人的侍女!
花庭听了,故作天真道:“宁王姐夫好坏,下回我要告诉上后娘娘。”
文王妃方不敢再多言,想起猗侧妃背后有上后撑腰……
至于睿王去找邺太主要说法。
邺太主:“可以和离。”
睿王:“……”
睿王气的够呛,和邺太主骂不过去就进宫找邺太后。
太后也不和稀泥,说宁王太过分了。
把宁王叫进宫申斥,然后也没了。
能有什么办法?
和离的话清河是不愿意的。
睿王无奈,只能大骂邺太主教子无方,然后悲哀回家。
颍阳长居紫川,清河今年才回朝阙,永宁安和倒是承欢膝下,但也不日就要出嫁。
只有花庭还能做他的开心果和小棉袄。
“父王,我要建一座狐仙庙。”
睿王:“……”
而从没被注视过的睿王府长公子圣淳,只能摸摸头,然后捧着书识相地走掉。
“大哥,给你的。”
花庭把猗楼的点心分给圣淳。
圣淳在这个家里,也只有花庭还当他是兄弟了。
他刚要感动,就听花庭道:“哥哥给我写一篇立狐仙庙的作文吧。”
圣淳:“……”
这就是王府,这就是皇室,全都是靠利益维系的虚假关系。
他悲愤地应了,然后报复道:“做得越来越难吃。”
“真的?那得去看厨子怎么回事,没事哥哥,下回我们换一种。”
圣淳:“……”
在这个家,缺心眼也是一种福气。
他还是好好写写文章,指望着科考能中,做个小官吧。
......
九月,太平观人头攒动,香客衣袖如云,彼此拥挤,直到神前重回谦卑,低首祝祷。
观里焚香阵阵,青烟都透出了屋檐。
圣菜好容易挤进去,上了香之后,找熟识的道长要了签筒。
“……道长哥哥,换个香囊吧。”他又不想掷签子了。
反正墨君哥哥一定能考上状元的,掷不掷都一样。
道长笑笑,“你现在掷签是没用了,明日就得张榜,要是不灵你明日还得找上来…还是香囊好!”
便去拿香囊,又给他找了个观主亲笔写的平安符放进去。
“你要不多拿几个?我可听说你哥哥也是这回科考。”
圣菜接过香囊,看里面道长画的符,指头跟着上面描摹,“嗯…可是我二哥早考上去做官了呀,别的哥哥……我一时想不起是哪个。”
他很认真地想,想不出来都显得苦恼。
那道长看不过去,赶忙打住,“好了想不起来别想了,省得头疼,回家去吧,明日叫小厮先去看榜,别傻傻地跑去站着,叫别人给踩了就不好了!”
他又絮絮叨叨叮嘱许多,“师父也忙,要不该留你吃饭呢,你快些回去,别去别处,可知道了?”
圣菜点点头,把几个香囊揣怀里,从道观的后门出去。
他幼时多病,据说父王和母妃是被贬皇陵的时候生下他的,因他之病,上皇对父王宽容了许多,还送了一尊玉观音在他们的居所供奉。
也不拘着他们非在皇陵不得出了,母妃便送他去了太平观,观主收他当寄名弟子,慢慢地病竟真好了一些。
然后……
就去墨君哥哥家蹭他家的讲学老师了!
因为母妃说,就算没钱他也得上学……
想及此不由耷拉了脑袋,不过好在他长大了,不用上学了!
“菜菜。”
观前桃树已绿荫间杂着黄叶,不复春景时的明艳。
靳墨君在从前开得最好的一株桃树下等他,长身玉立,西风一过吹起身后儒冠的发带,都怕挂在桃枝上。
他自然开心,要直直奔过去,却见不远处……有卖煎饼的!
“哥哥来这里!”他给靳墨君指指煎饼摊,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煎饼。
靳墨君:“……”
还好他过来了,不然菜菜肯定又不记得回家。
摊煎饼的小哥看着年纪也不大,正跟一个衣着富贵的公子说话。
那公子像是久贫乍富,怕弄脏衣裳,把锦绣的外裳挽起来,又把有暗纹的绸缎中衣袖子也卷起,一只光胳膊撑着煎饼摊的桌面,那只手又撑着脸。
走近了些,发现这公子还带着一副拐杖,就靠在小摊边上。
“你都当王爷了,还不舍得加个肉串?你至于吗?”
“…其实,我这肠胃受不了富贵人家的大鱼大肉呜呜呜没人比我更惨了!有富贵了还享受不得!”
“那可不是,你还骂我没见识,不知道好歹,你不一样吗?连个衣服都不舍得脏,你家现在又不是没人给你洗!”
其实都王爷了,那衣裳还洗什么呀?不是大把新的?
但是昙姜与圣行善这两个在朝阙城花街巷长大的小贼和乞丐……就是这么没见识!
“哥哥,我要这个肉,这个肉,还有这个肉!”圣菜点了同一种肉三次。
跟来的靳墨君:“……”
昙姜忙说好,又夸圣菜长得乖巧,一定是家里的好儿子。
然后不甚熟练地把煎饼摊上,教训圣行善道,“瞧瞧人家小公子多有魄力?你跟人家学学,别老那么穷酸相……”
又偷偷压低声音,好似不能带坏小孩,对圣行善道,“你这么抠,别的王爷不和你玩儿吧?”
圣行善同样小声,还以袖子掩口道:“其实…我更不敢跟他们玩儿,太烧钱了我真舍不得”
昙姜大笑,没注意饼已经糊了。
“哥哥!”圣菜一直盯着饼,急忙喊他。
昙姜低头,慌乱一阵把糊了的饼盛出来,又笑笑掩饰自己,“没事,这个是这位客官的!”
圣行善:“……”
他虽然久贫乍富,但是也已经富了好吧!
于是又摸出两个铜板,“好吧,再做个新的。”
然后啃那张糊饼啃的嘎嘎香。
靳墨君:“……”
这位莫不是那位身世极其凄惨,前几日才被宗室找到的渭王?
据说他的八旬老父因太过长寿,所有的孩子竟都先他而去,未留子嗣继承,还有一个庶子幼年走失,后来缠绵病榻十几年都不肯咽气,就是不想被宗室其他人捡了自己爵位……
颖州案后,朝阙也清查人口贩卖,查出其庶子还活着的当日,老渭王就大喜过望,咽气了。
“小公子你的!”昙姜把饼卷好递给圣菜。
圣菜看着饼,“好好看的饼,也好香。”
“小公子怎么这样会说话!”昙姜高兴地又给他多加一片肉,“来太平观是给哥哥求高中的吧?有你这样乖巧的弟弟,你哥哥一定会高中状元!”
圣菜先点点头,然后摇头,“我还有哥哥也在考…但是,墨君哥哥才能考状元。”
昙姜注意力都在这小白汤圆似的小公子身上,这时才看到他身后低头沉思的靳墨君。
这两人……长得也不像啊。
“那你两个哥哥都高中!”圣行善已经把糊了的饼嘎嘣嘎嘣吃完了,“都是状元!”
昙姜趁机嘲笑好友没文化,“状元只有一个,怎么可能有两个?”
圣行善擦擦嘴,又忘了袖子是昂贵的织锦……
他脸色一变,“不说了,回家洗衣服去,还不知能不能洗掉…早知道带帕子”
昙姜自己帕子给他,“长个记性吧。”
圣行善如见瘟神似的不敢接,“你家那位给的我可不敢要,别害我啊,走了。”
“你都王爷你还怕他?”
“多新鲜呐,朝阙多少王爷?又有几个宰相?”
然后便拄着拐杖麻溜走了。
靳墨君听得几句够他猜中了,只见太平观外又停了一辆马车。
正是下朝的时辰,时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