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慕听说今年的状元是个小屁孩,只是没想到是那个他也得唤一声“姐夫”的乐昌驸马。
“他居然真考上状元了?”元慕也是怪震惊的,毕竟那是个小屁孩啊!
而且是因为美貌被乐昌强娶的!
“榜眼和探花是谁?”他问派去看榜的下人,“靳墨君考上没有?”
“榜眼就叫靳墨君!探花…叫水沉遇。”
元慕听了乐了,榜眼竟也是个小屁孩!
“那该去恭喜靳老爷了,喝他家的喜酒…”他说着,见阙罗回来了,迎上去道,“今年的探花不知道几岁,若是个老头子就惨了,该多丢脸,输给两个十五岁的孩子!”
阙罗是刚从惠王府回来,她三哥因为没能管好云生处,正被家中惩处,但是她父王母妃吵的好像不是三哥的事……是二哥?
但是她自记事以来,就没见过二哥啊。
三哥是母妃所生,大哥生母早已过世,二哥呢?
不过父母见她回来,就都住了口,她便也不探听,只留了个“二哥是谁”的疑念。
“科考早就放榜了,你才知道啊?”阙罗轻笑,“你的下人也是,不与你说些新消息。”
“状元本是授官入翰林院,但不知怎的,上皇说驸马不入朝堂,直接跳过状元,授官于榜眼。”
“这位榜眼,竟还挑三拣四,无视翰林院历来被视作‘储相’之地的名誉,面圣要求去大理寺…”
阙罗其实明白那榜眼的心思,他出身并不好,倒是真正的起于草莽平民的田舍郎,若是去了翰林院——那公认的蔺阁势力所在,他少不得被排挤。
除非娶一位蔺家女。
但十五岁就敢与上皇于殿上讨价还价授官……看来并不是舅舅们能轻易拉拢得了的。
说不准,人家也早有心悦之人,便及早远离蔺家吧。
倒是天才多少年,一代更胜一代了。
她笑笑,“这回的探花倒是真捡了漏,上皇虽准了榜眼所请,但依旧有些怒气,便授官探花翰林郎了。”
“靳墨君这样有胆?”元慕又道,“驸马不授官?乐昌不闹?”
这个阙罗就不知道了,不过她猜得也大差不差,“姜未晗现在是几品?”
“……谏官是几品?”元慕不太清楚,只记得原先乐昌被谏官弹劾,然后乐昌把那谏官揪出来赏了一耳光……那人好像就是姜未晗。
阙罗又道,“这么多年,他升过么?”
元慕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又想了想,细思极恐道,“乐昌有那么大权力?一直压着他?”
阙罗点头,“若不是驸马是姜未晗弟弟,你猜姜家会什么下场?”
姜未铭成为驸马的那一日简直是姜家的一念生死。
上半日与姜未晗吵架,乐昌彻底悔婚。
然后出姜府的路上,看见了姜未铭,又一见钟情。
若是看上的是别人,就凭乐昌公主的性子,还有姜未晗那种死心眼,姜家真的是要被报复完了。
元慕深感后怕,捂着小心脏,“还好我与她一起长大,还好她没看上我…”
“所以这回驸马未得授官,我怀疑就是乐昌求的恩典。”
元慕:“这个姐夫还真倒霉啊。”
自己考的试,考得了状元,却不授官?
白得个名!
若是乐昌驸马自幼是为了做朝廷栋梁,为往后改革民生而立志读书的……那还不恨死乐昌?
不过恨也没用。
元慕替姜未铭为他的到手又被乐昌扔了的锦绣前程默哀。
他携阙罗的手到软榻共坐,感慨,“若我不是慕王,倒真想为国戍守边疆,征伐不臣之土……”
“不过现在也挺好。”
没得到过,比得到又被扔掉好。
七日前放的榜,榜上贴的写着名姓的红底纸还鲜艳着呢。
姜未铭三个大字高据榜首,却是唯一一个没得到官职之人。
人生何其无常。
阙罗便问些别的,见元慕穿着常服而非寝衣,“怎的今日起得这样早?”
他可是不出门就躲家里睡觉的,连衣裳都懒得换的人。
而她出门前已经叮嘱元慕,不许出去喝酒。
元慕道,“这不是等你回家么,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安王府看小郡主去。”
他这两日心思都在安王新得的女儿身上,心心念念着要磨得圣荑同意,把小郡主定下给自己还没影子的世子做媳妇儿。
流水似的北境百年参,千年雪山莲都送去安王的云妃那儿,他都不顾是不是要得罪表妹曦和了。
“上皇上后恩赐了不少珍贵药品,也派了太医院几乎一半的太医去安王府守着。”阙罗蹙眉,“小郡主…会没事吧?”
元慕听了心下也打鼓,想起曦和说,圣荑一直守在云妃的院子,虽有医药,但太医们都说不出郡主是何病症……
但是有上皇上后在,又能出什么岔子呢?
“会没事的。”
但当他们到了安王府,才知道情况远比自己猜的要糟。
曦和容颜也憔悴几分,留他们在正院喝茶的时候,三人听见圣荑的怒吼:
“本王要你们何用!无能之辈!治不好本王的女儿你们通通别想活!”
元慕的杯盖都被震掉了,他担忧地望向曦和,“小郡主……”
曦和一个眼色侍人收拾了杯盏,她叹道:“不知病症,只知一日比一日气息微弱……云妃也是,身子一日日衰弱下去。”
“殿下不敢想往后,只能拿太医出气,但父皇母后派了那位来”她蹙眉,似有忌讳,也就不言,只道“若是医师无能,便只能寻仙访道,求仙药了。”
阙罗看曦和虽疲惫,但语气态度倒是平稳。
“安王殿下声音这样大,不怕惊着云妃娘娘?”
曦和似是无奈,笑得颇有深意,“云妃能听见反而是好事。”
就怕都听不见了。
“曦和…”安王到正堂来,眼中尽是血丝,他只见曦和,不见其余人,“曦和,快请太平观,还有青龙寺…玄都观,金泉观所有的僧道都请来!”
“只要在朝阙城的,不,所有灵验的寺庙道观,有名的仙人道士,哪怕不世出的山人隐士,都给本王找出来!”
“为郡主祈福……”
曦和还没来得及答应,安王便在她面前晕过去了。
元慕夫妇赶忙上前帮着扶,曦和却轻抚安王的头发,道,“让殿下先睡一觉吧。”
“他太久没睡了。”
两人走出安王府时都是懵的,他们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想到同样年轻的安王会面临自己骨肉与自己将要生死相隔呢?
疾病,寿命,不与凡人行方便啊。
“可是那三个公子都好好的…”元慕很憎恨这命运,虽然那只是他见到的,他人的命,“凭什么到了第四个就”
明明是美满的,为什么不能一直美满?
......
管淑回宫送画之时,听见上皇上后与派去安王府的医师交谈。
她只用了一点点法力,应当不算违背天地法规吧…
“小郡主如今是离魂之态,神魄已经悠游于三界之外了,凡人之术,是不可能救得回来的……不,这也是救不救了,是她根本就不该出生”
“三界之外?你说什么胡话?就算人死了,魂灵也是下九幽之所,怎么就超脱三界之外了?”
“……哎,那是上界的神灵,一时游戏看中了安王夫妇,做了他们的女儿,但云妃命格单薄,如何承受天人降世的福泽?眼下这神灵,已经在返回上界的路上了。”
“你是医士,还是方士?你在这儿跟本后编故事?活够了吧!”
“…嘁,爱信不信。”
那医士还出奇的嚣张!
“你们去找国朝的太常寺卜官,他要是真有点道行,也能看出异星闪动,只不过这颗星辰来又复去,太快了…老官们可能眼神不好没看见。”
管淑听到此处还是不信,但匆匆出宫又去了安王府。
她要验证。
“…管画师,云妃娘娘还睡着,你不能进”
管淑退下,但趁人不注意化作清气进了云妃的屋子。
小郡主被放在另一处,她用法术照其本相,竟然真是离魂,唯有躯体罢了。
“幼卿…是你吗?”
管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凡人的五感迟钝,一般是发现不了她的。
她看云瑶欢走过来,披着朱红锦面的兔毛披风,里面是掩不住的单薄中衣。
但依凡人之眼便能看出虚弱无比,管淑而今动了灵力,也不差这一点了,放开神识去探,云瑶欢的生命已如风中烛,雨里灯,飘摇得如一声叹息就能将之灭去。
她皱眉深深,“娘娘,上回我见你时,你还是”
你还是个活泼少女,青春少妇,像春日的朝花,夕雾中的柳枝,像阳光下明灭着的水波,映出秋空明净的瓦蓝色。
你为何变得枯槁?
你才十七岁,凡人的十七岁不是很年轻么?
云瑶欢只要管淑看自己的孩子,“你看,我真的生了女儿,安王唯一的女儿。”
管淑觉得不值得,若生一个孩子的代价是自己会死……那谁的孩子都不值得。
凡人只有一条命,只有一条命啊!为什么还不珍惜?
“幼卿,你过来是送画给我看么?”云瑶欢弯了眉眼,笑道,“我最爱幼卿的画,那张《游春图》,我想再看一眼。”
管淑觉得心里闷闷的,但是这是凡人的命运,她不能干预。
也干预不了。
“安王,就那么好么?”她还是疑惑,不懂凡人的复杂感情。
云瑶欢点头,“对。”
那是她整个人生的梦。安王是如天上明月一般的人,至高至清,但又柔和慰藉,他是蓦然回首的故乡月色,虽不勇武,但却是她永远的归处,让她什么也不怕。
但今朝明月在怀……才知明月终究是明月,普照万载的年月,能记住她一时,也算她人世的一段潋滟光彩。
“我给你取画去。”管淑极快退出来,她仍旧不明白凡人一生追寻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愿看见云瑶欢不复从前生气的容颜。
她们一生都在追寻永恒,追寻长生不老,位列仙班……
凡人为什么追寻些…虚无缥缈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