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荑并不愿意以一个捏造的刺杀的功劳,再去拿着由此来的权力,迫害那些无辜的“策划刺杀的反贼”。
那样他拿的还是权力吗?只是屠刀。
何况他本也不想要权力。
“已经由不得殿下了。”曦和道:“刀一直都在殿下手中,被世上人看在眼里,纵使殿下抛却,谁又会相信呢?”
圣荑不懂,他蹙眉,有些不耐烦的焦躁,“你想让我处置谁?”
“你说我有拥护者,那我也有敌人?是谁?”
拥护者他不知,敌人他也不知。
倒是王妃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个安王,还是让王妃来做算了!
曦和不再言语,只是淡淡凝望着他,“殿下为何与妾身见气?”
“……这件事,”圣荑险些就随了她,但还是坚持道,“本王想听自己的。”
“殿下去了就能照自己所想了?”曦和不以为意,“妾身拦住殿下,只是不想父皇母后再多费心,为殿下担忧。”
“事实上就算殿下去了,一切照常运行。”
“刀不管落不落下去,都在殿下手上。”
“何必徒劳?反而显得虚伪。”
圣荑被说得半晌回不了话,他不想如宁王表兄一般,就真把王妃当做低自己一等的属下或私产,直接训斥其闭嘴,或者处罚。
他做不来那种事……
但他又反驳不了,想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话,也不想争吵浪费气力,只能闷闷地咽下这口气,对曦和道,“你先回府吧。”
他转身背对着王妃。
“岁正之日,我们都应在宫中守岁。”
曦和提醒他,“今夜歇在甘露殿,殿下别忘了。”
她率先走了,走在安王之前。
圣荑转头竟见王妃的背影,心想难道从前一直如此么?
他一直都是妻管严么?!
他恨得在栏杆处驻立,任由冷风吹自己。
远远走来一人,见他在此,便疾步而来,上官昭拉他到廊上,心疼地问,“殿下何故如此?”
圣荑不得不说还是被哄到了一些,但脸还是有点痛。
他捂着脸,望着一脸关切,万分心疼的上官昭,瞬间无师自通了世上所有男子的轻浮卑劣,“你留下来吧,同本王一起守岁。”
“去薰风殿。”
上官昭知道这幸福之事来得太快不寻常,但不管是怎样来的,他都会把握好,“只要殿下想要,臣不管如何,都要达成。”
安王怎么能让别人帮他达成?
“本王安排一个人留下,谁也不能多言。”
上官昭自然欢喜,但还是自觉地朝另一边复道瞥去,安王妃身后跟着一队侍女,还没走远。
他笑得更真心了,还有些乘虚而入的狡黠。
既然圣荑的王妃那样不体恤他,就只有他来多疼一些圣荑了。
“殿下,王妃她…”
他也忘给圣荑上眼药,“怎么弃殿下而去了?”
圣荑气得打上官昭,曦和他动不了,上官昭也埋汰他!
“你看我笑话?!不许看,不许知道!”
上官昭:“……”
凭什么那人惹的事,他挨打?
虽说被圣荑邦邦几拳,他也很受用……
但凭什么是因为别人!
他成功气着了自己,还不能叫圣荑看出来。
弄到最后,到底还是邺曦和赢了。
“为什么她总是不能听我说一句?”圣荑开始委屈,“一句都不行吗?为了哄我,也不行吗?”
“殿下,她是王妃。”上官昭觉得机会又来了,“自然是要被丈夫宠爱着,你敬重她,倚重她,她自然就全然做主,把这当做了宠爱。”
“而忘了这种宠爱,本身是逾越。”
风又紧,上官昭与圣荑靠得近了。
“殿下太纵着她了。”
圣荑似乎没听进去,只看向上官昭,拉住他的手,“所以,我不要再纵着她了。”
上官昭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激动又害羞,自己终于要与圣荑……
“明日,我便要一直在宫中住。”
那自己不也见不到圣荑了?
上官昭沉默一会儿,“那…今夜是”
圣荑冷哼一声,心想今夜曦和也别想见到他。
“今夜我陪沐儿睡去。”
上官昭:“……”
他忙道,“殿下不是说是薰风殿…”
“薰风殿守岁,”圣荑挑眉,“不都去薰风殿么?”
上官昭忘了这一茬了。
只是留他守岁啊。
他牙龈都要咬碎了,“是,听殿下的。”
只是留下他守岁……还算不纵着王妃?
邺曦和身上有他厌恶的气息,定是那前世孽龙留下的…他竟然自己下界不成,就留个碎片到人间,无耻!
那碎片附着的却偏偏又是圣荑的正妃,又来与他装正室身份?无耻之尤!
真是阴魂不散,纠缠着他和他的爱人,又要与他争抢……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之后再驱散魂魄,否则哪有现在这等麻烦。
“殿下,工部在修缮我的宅子,”上官昭面容萦着几缕忧愁,“殿下的别院,想来不日就要奉还了。”
圣荑听了道,“终于给你宅子了,父皇终于舍得了。”
哪位降王从春天等到冬天都没等到一座宅子,不是穷书生一样寄宿寺庙,就是借住旁人的别院,或者住在公署……还真寒酸。
着实可怜。
但那样一来,自己怎么随性去见上官昭呢?
“那座别院送你了。”圣荑想了想,“明日就叫王府詹事去衙门过户。”
上官昭心上轻盈,原来被送宅子感觉这么好。
孽龙知道么?
那孽龙被送过宅子么?
有被金屋藏娇过么?又被护着不被发现么?
徒有名分,有什么用……
“那今日之后,何时才能见殿下?”上官昭还是不乏哀愁,“殿下是要召臣入宫…还是出宫来见?”
其实明日之后都住宫里是圣荑一时口快,但被上官昭这样问了,他也就顺着考虑起来。
“殿下,元夕之日,臣能见您么?”上官昭要试探底线,“臣无父母,也无兄弟姐妹,在东都,臣只有殿下…”
“元夕之日,团圆之夕,殿下能否…偷偷见臣一面?”
“臣见殿下一面,便能凭着这念想,再熬过余下的日子。”
“殿下也知道,臣没有多少时日了。”
圣荑便又被提醒了,“明日本王去太医院,给你抓一队太医回去给你治病。”
“你会好的。”
他也认真许诺,“元夕,本王会去见你。”
许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元夕与上官昭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
都不需上官昭如许情由来打动他。
他近乎本能地,想要追寻上官昭。就在元夕那日。
但又恍惚,想起刚刚曦和的背影。
那远去的感觉,像再不回返般恐怖。
他有种自命途带来的恐惧,但又被吸引着探究。
要把这一切,非弄清不可。
......
安王在宫里赖了几天,上皇便催他回家。
“成家的人了,赖在父皇母后这儿算什么?你又不是受了委屈回娘家…”
圣荑心想自己就是委屈,他不是回娘家,曦和与父皇母后才是一伙儿的,他是儿媳,让曦和做儿子吧!
但出口的却是,“父皇,母后…你们当初为何选了曦和?”
他猜想,“因为元太后?还是许夫人?”
但若靠身世,程姐姐并不逊色啊。
“自然因她天生会做王妃。”母后答得轻易,这问题似乎不难,“程妃对于辅佐安王并无兴趣,出身史家,比起政治更通文墨,只想修燕国史书,傅妃倒是有心,却无此才能,只能掌管中馈,叫你不累着。”
“曦和便不同了,她一家子都喜欢政治,热衷政事,正好能帮你做你不能做的。”
上皇此时也道,“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朕和你母后也算殚精竭虑良久了。”
圣荑点点头,后面的都没听进去。
只顺着话头回王府,顺便带着御赐的元夕礼物。
他不知道待他走了,父母才说真话。
“当年上天示警,我们还不知其意,只循云气找到那身怀金光龙气的贵女,没想到今日才明白…滟滟就是燕公主。”
“那龙气……”
上皇也叹,“多半,应该……一定是龙王了。”
......
安王府,王妃与侧妃们共话,谈及安王回府之事。
“总觉得殿下这段时日…待我们冷淡了。”
“虽也回来过几次,但不是独眠,就是又回了宫里,或者寻去别家过夜……怎么转性了一般?”
“殿下不是轻浮之人,难道谁惹着了他?”
曦和只得道,“元夕之日,他定会回府的。”
但快到夜里,圣荑也没回来。
她独在正院,望着窗外渐昏黄,心不由被巨石压迫似的疼,又像被剑穿过,如火烧水没,一瞬几乎临死……
元夕之夜,从前她都过得寻常,为何今年…
“娘娘,娘娘!”
“快去找殿下去!都派人出去找!”
院中侍女忙将晕倒的王妃扶上床榻,没注意到一缕金光抽离。
飞出窗去。
......
远离达官贵氏居所的一处斜阳,映着初发鹅黄细柳的乌干,乌黑柳木遒劲的根系旁还堆了一捧未化干净的雪。
残阳晚照,系马垂杨。
小桥流溪,暮草摇摇。
上官昭拿了一个河灯给圣荑,“殿下,给。”
圣荑没这么近地见过河灯,只想起年幼时的生日会放天灯。
说起那时满城的天灯盛景,又道,“但是有的掉下来,烧着了民房,就不再放了。”
上官昭闻言抿唇,“臣知道。”
“你怎么知道?”圣荑歪头看他,“你都不在东都。”
“因为…臣的寝殿也是被天灯烧了。”
天灯,真的能飞很远。
圣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