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正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真皮座椅随着他翘起的二郎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窗外，太阳系防务司令部新装配的轨道防御平台正在近地轨道上缓缓旋转，阳光在钛合金装甲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总之就是这样，钱我已经帮你们拿到了，现在该履行你们的承诺了。”

厉正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与他腕表上多功能手表的秒针同步。

麦克·里根从杂乱的全息投影中抬起头，将一份加密文件推过桌面。办公桌上的终端闪烁着蓝色的微光，映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他指了指厉正功紧绷的坐姿，“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连记录仪都关了。”

厉正功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半寸，但神态并没有放松。他接过文件，拇指按住文件一角，生物识别芯片立即露出绿色光标记。

“我给你批好了，按流程走差不多半年后能到位。”麦克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厉正功的反应，“这个时间合适吗？”

“合不合适还是你说了算吧。”

厉正功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转向落地窗，看着远处刚刚完工的太空电梯上川流不息的运输舱，“现在各方面情况都不好，马上要启用战时状态了。民心安抚上，还得你们在这边多下点功夫。”

麦克·里根按下座椅的调节键，记忆材料立刻根据他的脊椎曲线重新塑形。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了——咖啡已经凉了。“知道这边有困难，还打算给我们增加点难度？”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墙上那幅太阳系防御图，火星防卫带上的红色标记格外刺眼。

厉正功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他转过身，军装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外交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也没干过外交。”他的指尖划过桌面上的星图投影，“再加上那边好歹算是一个国家级地区行政，相应的官员还是要配齐的。如果全让我选配的话……”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苦笑，“那影响还是坏了一些，不如从你们这边调用，起码前期风评会好一些。”

“好的也只是你自己的风评吧？”麦克·里根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按反手把冷咖啡倒掉，从旁边的咖啡罐里抓出一把咖啡豆放进咖啡机。“罢了，你现在还真需要这么好的风评。”几分钟后，他举起热气腾腾的咖啡杯，做了个致敬的手势，“放心去做吧，反正这边有我在，肯定不会给你拉后腿。”

厉正功点了点头，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左腕上的手表。“那就说好了，太阳系防务这边的交接工作，我给你们安排好，算是还你点人情吧。”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就是将来出事别找我就是了，找我我也一时半会回不来。”

麦克·里根的笑声在隔音良好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行行行，你安排好前期工作，真有问题到时候我们自己解决就是了。”他放下咖啡杯，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话说，你这边家庭是有什么打算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厉正功坐回了椅子，却轻蹬一下转了起来，侧对着麦克，声音有些发紧：“我要带走，妹妹和妹夫留下来，其他人跟我走。”他的手指在钢化玻璃上轻轻敲击，“教育方面，请几个私人教师就好了。”

“为了安全着想？”麦克·里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厉正功转过身，脸上的阴影让他的表情难以辨认。“也算是吧。”他把椅子又挪到桌前，全息投影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毕竟跟我到那边，有各外星盟友的卫队保护，安全等级要高很多。”他苦笑了一下，“还是要小心些了。”

麦克·里根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调出一份加密日程表。“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觉得总得有个把月的准备时间。”

厉正功突然两手一摊，这个随意的动作与他平日的严谨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个把月？你太高估我们的办事效率了。”

他调出另一份全息报表，密密麻麻的红色待办事项几乎占满了整个投影空间。

“现在这个情况，恐怕半年内我是走不出去的，除非……”他的声音突然压低，“马上开启战时状态，那样我会免去很多冗杂工作。我的建议是下周发布会前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麦克·里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下周吗？”他深吸一口气，关闭了所有投影，“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从抽屉里取出几块量子加密信息盘，“你还有空闲时间吗？今天？”

还没等麦克把信息盘插入终端，厉正功就连连摆手：“别，我今天还真没啥时间。”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准确说这一周都是，你可别忘了，理论上今天和明天我还都是在假期里。”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了些，“有私人安排，后天有件事要我去处理一下。”看到麦克失望的表情，他补充道，“你要是有啥事先找叶正英和库珀他们吧，他们也比我合适。”

麦克·里根无奈地放下信息盘，信息盘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吧，那就只有回头再说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领口，“你先把这个假期过好吧，现在的情况也还允许你过好这个假期。”

就在麦克准备第二杯咖啡的时候，厉正功突然说：“对了，我需要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麦克转过身，眉毛高高扬起。

厉正功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皮革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紧盯着麦克·里根的眼睛：“我要一个特权，是很重要的特权而且很急，马上就要用。”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了。麦克·里根的目光在厉正功脸上搜寻着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在他准备办理手续时，厉正功又把头往前凑了凑：

“还有一件事，”厉正功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这件事我琢磨很久了，我觉得现在应该是好时候了。”

麦克·里根后退了一点，有些不耐烦地松了松领口：“又有什么事？怎么今天你这么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快说。”

厉正功站起身，走到太阳系防御图前：“我想，把太阳系防务从太空军建制移出去，成为单独的平级单位。”

“不是早就……”

“我是说彻底移出去，”厉正功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而且，二者地位也要等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麦克·里根再次倒满一杯咖啡。棕色和白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勺子和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能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吗？”他最终开口道“目前看起来，移不移出去都无所谓。”

厉正功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制衡。”

麦克·里根放下咖啡杯，瓷杯与钢铁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对，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第一，叶正英没有能力管理两个不同的武装系统，”厉正功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同样，我们要做好以后也没人有这种能力的打算。第二点我等你说完再说。”

“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麦克·里根摇摇头，拿起咖啡一饮而尽，“不过，现在不也一样吗？太阳系防务还是比较独立的，从你那时候起就是单独的财政支出和军需采购，再加上这些年改革，独立性已经相当强了。”

厉正功摇了摇头，走到全息投影前调出一组对比数据：“这就是第二点，太阳系防务还是还是会受到其他太空部队的很多制约。比如在大型战舰方面，基本上没有什么竞争力，还有雷达和通讯已经落后一代了。”他的手指划过一组标红的数据，“我们不能只顾进攻不顾防守。”

麦克·里根盯着那些闪烁的数字看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倒是理解了。这样确实会改善一些，以往这些先进军备上确实会过分倾斜给远征军和星系驻军……”他抬起头，“好，这点我们到时候会议上表决一下吧，我尽量争取投票通过。这回还有别的事吗？”

这次厉正功摇了摇头，麦克·里根也长舒了一口气。他快速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一道绿光扫过厉正功的虹膜。“特权许可已经录入全系统，包括你的生物识别系统了。”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结束了，我也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厉正功离开时，走廊上的自动防卫系统无声地追踪着他的身影。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张功然已经等候多时了，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近地轨道上繁忙的太空港。

“老厉，办好了？”张功然转过身，脸上新添的刀疤在顶灯下显得格外明显。

厉正功点了点头，脱下军装外套挂在门后的智能衣架上：“嗯，办好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但是这事还是太大了，我有点拿不准麦克·里根的态度。”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全家福上，“要是真做过头了，就不好收尾了。”

张功然从内袋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型终端，量子加密指示灯闪烁着幽蓝的光。他用密文发送了一句：“那...那个组织呢？”

厉正功也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同款终端，指纹解锁后快速回复：“他们觉得可以，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两个都是。”

张功然点了点头，将终端收回内袋：“看来你又要给我们整个大活了。”

“说不定是丢个大脸。”厉正功拿起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他按下桌上的加热键，陶瓷杯底部的纳米加热器立刻开始工作。热气升腾中，他拍了拍张功然的肩膀：“等会一起走吧，顺便也可以去看看新到的轨道防御平台。”

张功然点头答应。没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总部空间站，近地轨道上的防御平台正好转向，在黄昏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