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炼沙焚魄噬古肢,烬城悬门锢孽生
西北瀚海,风不是风,是亿万把打磨了千万年的金刚砂轮,狂乱地、永不疲倦地切削着天地万物。视线所及,唯有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浪,在低垂铅云下翻滚涌动,每一粒沙都折射着昏沉绝望的天光。空气干燥得能点燃灵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摩擦喉咙的灼痛。
琉璃三棱逆钩悬浮于执伞人身侧,钩身靛青流火愈发温润澄澈,在铺天盖地的狂沙风暴中撑开一片尺许方圆的宁静净土。钩脊深处那三点墨蓝星芒,早已不再沉静,此刻正以极高频率细微闪烁,如同被某种无形丝线牵动的脉搏,精准指向大漠深处——那股弥漫于沙尘暴核心、越来越清晰刺骨的……源自太古纪元的饥饿感!
循着星芒牵引,脚下流沙阻力变得诡异地粘稠。不再是细软的沙砾,更像是某种正在逐渐凝固、却又持续翻涌的岩浆。琉璃钩的光芒照耀下,沙粒表面竟凝结出一层细微的、散发着墨蓝寒光的冰晶薄膜!①
流沙噬人,冰晶锁魂。此地方圆百里,已是饕涡的“口涎”!
前方沙尘幕布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撕开!
视野霍然一清!亦或说……更加绝望。
一片半径足有十余里的巨大圆形空间,隔绝了外界的狂沙风暴!这片空间内部并非平静,而是形成了一片相对平缓的巨大黑色沙沼。沙沼中心,则是一个深不可见底、边缘缓缓流淌着墨蓝冰屑的巨大流沙漩涡!
漩涡本身已足够骇人,但更令人心神悸裂的,是覆盖了整个漩涡入口、甚至延伸到周围黑色沙沼上的——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扭曲的、逆时针旋转的——七指墨蓝掌印!②
每一根“手指”都如连绵的山岭,由纯粹的粘稠墨力构成,边缘流淌着实质性的墨蓝浆液,散发出的气息比孤绝峰无字碑的秽气更加古老、更加蛮横、更加饥饿!掌印中心,正是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暗漏斗,光线、沙尘、甚至空间本身,都在那里被扭曲、拉长,最终被彻底吞没!那股令逆钩星芒悸动的“太古饥饿”,正源于此!
饕涡的核心,正上方!
悬空漂浮着一截……事物!
它如一座倒悬的黑色小城,结构破碎扭曲,残垣断壁布满焦黑灼痕与冰霜冻蚀的印迹。通体材质不明,非石非木,在墨蓝掌印的饥饿波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介于腐朽血肉与熔渣琉璃的诡异质感。③
无数粗大的、流淌着暗红符文的青铜锁链,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魔爪,贯穿了这座倒悬小城的各个角落!锁链延伸入下方流沙漩涡的无底深暗,仿佛这座小城是被这些锁链从漩涡深处“钓”上来的祭品残骸!
而就在这倒悬小城最核心、也是最高处(因其倒悬,实际最接近漩涡入口)——一根尖锐指向天空(漩涡下方)的残缺高塔顶端!
云笈!
他背对执伞人的方向,佝偻着身体,跪伏在那冰冷的塔尖之上。一身靛青早成褴褛焦黑的布条,紧紧包裹着同样焦痕遍布、冰屑凝结的枯瘦残躯。他的一只手深深插入那诡异的焦黑血肉琉璃城体中,似乎在紧紧抓着什么!④
琉璃逆钩抵达这饕涡边缘的瞬间!
倒悬黑城最高处的云笈,似有所觉!他没有回头,但他插入城体的手臂猛然发力!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捏碎了某种坚硬脆物的声响!
插入城体的那只枯手猛地抽出!掌心紧握着一枚鸡蛋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靛青光晕、核心深处却纠缠着数缕墨蓝细丝与腥红咒文的能量光团!光团内部,隐约可见一截微小却形态清晰的……断指残骸虚影!⑤
正是那“古肢”核心!
就在云笈挖出这“古肢内核”的刹那!
下方饕涡核心那巨大逆旋墨蓝掌印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掌印边缘流淌的墨蓝浆液如同沸腾!覆盖漩涡的墨蓝冰屑瞬间蒸发!
悬空倒吊着小城的无数青铜巨锁同时绷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与不堪重负的呻吟!整座小城剧烈震颤,无数焦黑碎片剥落坠入深黯!
云笈的身体在塔顶剧烈摇晃,几乎要被这骤然加剧的吸力掀飞!但他左手紧握那枚光团,右手却死死扣住塔尖一块凸起的尖锐琉璃结构,枯指因用力而深深嵌入,流下粘稠的、带着靛青光泽与墨蓝冰丝的污血!他的残躯成了一个阻挡吸力、维持自身平衡的可怖锚点!⑥
琉璃逆钩破空而至!
执伞人身影如电,踏着粘稠的黑色沙沼,直扑那倒悬黑城!逆钩流火所过之处,饕涡吸力在其身周被强行扭曲撕裂!
然而!
就在执伞人距离黑城尚不足百丈,即将触碰到那些贯穿古城的锁链时!
异变再生!
“铮!”
一道极其刺耳的、并非金铁交鸣的梵音骤起!
一道猩红如血、绣着密密麻麻扭曲漆黑往生咒文的巨型袈裟虚影,毫无征兆地从古城的某个巨大断口内轰然张开!
袈裟虚影散发着庄严宝相下的阴森戾气!无数条血红色的、仿佛由粘稠血浆凝聚而成的“梵绳”,如毒蛇般从袈裟边缘喷射而出,瞬间缠绕住那些禁锢古城的巨大青铜锁链!⑦
“滋啦——!”
血浆梵绳与青铜锁链表面的暗红咒文碰撞,竟发出腐蚀灼烧的声响!绳上浓郁的秽血戾气疯狂地侵蚀着锁链内蕴的诅咒力量!
更可怕的是!
一道全身笼罩在破旧血红色袈裟之下、手持一柄色泽污浊暗沉的木鱼槌的枯瘦身影,悄然悬浮于倒悬黑城底部,正对执伞人方向!
袈裟兜帽之下,唯见两团跳跃不定的腥红鬼火!他手中木鱼槌悬停半空,槌头正对着下方饕涡入口那深邃的黑暗,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叩问幽冥。一道极其恶毒的、混合着“饲生”与“禁锢”双重法则的邪咒,正透过木鱼槌,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加固着那血袈裟虚影!⑧
**血袈裟在夺取封锁古城的控制权!
企图以自身邪秽的“梵绳”取代青铜锁链,将这倒悬古城乃至其上的云笈与“古肢内核”,
强行拖入另一个方向的、属于他的“饕口”!**
执伞人眼中冰芒骤寒!琉璃逆钩似通心意,钩身嗡鸣,靛青流火瞬间暴涨,钩尖三棱寒芒直指那血袈裟虚影的核心!钩脊墨蓝星芒更是剧烈闪动,仿佛在抗拒那污秽木鱼槌释放的双重邪咒!
三方角力于沙涡之顶!
饕涡在下方嘶吼咆哮,青铜锁链嘎吱呻吟,血袈裟梵绳污血四溅!
云笈在塔尖拼死支撑,紧握光核!
而执伞人琉璃逆钩之利,将破血袈裟夺城之网?
千钧一发之际!
塔尖的云笈猛地回转头颅!
一张脸早已不复昔日清俊,枯槁如干裂的泥土,七窍沁出的血迹凝固成暗褐色冰晶。但那双眼睛——那双在飓风吸力下依旧燃烧着靛青魂火的眸子——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死死钉在执伞人身上!
他那只插入琉璃塔尖、流淌着污血的手,五根手指猛地向内一攥!
掌心紧握的那枚“古肢内核”光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那只手深深嵌入塔尖的结构猛地一折!
“咔嚓!”
伴随着琉璃塔尖结构的断裂!
云笈的身体被他自己的力量猛地向前一送!
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是主动投向深渊的献祭之饵!
他竟带着那枚被强行催发的“古肢内核”,**向着下方饕涡黑暗最核心的入口——
那道血袈裟身影与污浊木鱼槌所在的古城底部区域——
狂猛俯冲而下!**⑨
“放肆!”
血袈裟身影发出嘶哑如磨砂的咆哮!那污浊木鱼槌不再叩问,猛地朝俯冲而来的云笈与光核砸去!缠绕在青铜锁链上的血袈裟虚影与血浆梵绳也疯狂向云笈卷去!意图阻止他落入饕涡!
就在这混乱的生死毫厘间!
琉璃逆钩动了!
并非阻挡云笈的俯冲!亦非硬撼血袈裟的木鱼槌!
而是循着钩脊深处那三点星芒被瞬间放大的指引轨迹——
钩尖化作一道撕裂空间晶壁的靛青流火——
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倒悬黑城正下方、与饕涡中心垂直对应的某一处巨大门洞形断口!⑩
那门洞深不见底,内部并非砖石结构,而是布满了如同巨大血管般虬结蠕动的青铜链管!链管表面同样刻满暗红咒文!
门洞深处!
隐约可见——
**一截更加庞大、几乎将整个门洞内部空间塞满的、被无数符文铁锈包裹的……
**
柱状巨肢!
其材质似骨似金,散发着远比塔尖“古肢内核”更加沉重的、源自混沌太古的原初浊气!
琉璃逆钩三棱锋刃,正对这截“古肢残骸”末端——那一片如同剥皮伤口般裸露着的、闪烁着微弱靛青光泽的……
骨质核心区域!⑪
钩落!
劫生?
抑或……
烬落孽消,唯门悬于天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