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怒吼的,是李存实。
长久以来,他都在妒忌李存颢。
此时,他已被淤积心头的怨怼,彻底吞噬了理智,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猛地一步踏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存勖的鼻尖,脸上肌肉扭曲,唾沫横飞。
“李存勖,你个小杂种,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成德王镕的女儿,能轮得到他李存颢?”
“王叔,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宰了这病秧子。这晋阳城,这河东基业,都是我们的!”
他一边咆哮,一边“唰”地拔出腰间的佩刀,他身后的亲卫,也下意识地跟着拔刀。
“住口,蠢货!”李存颢又惊又怒,厉声喝止。
但,已经晚了!
李存实拔刀指向晋王,这已是赤裸裸的弑君,彻底撕碎了最后一点遮羞布。
就在李存实怒吼拔刀指向李存勖的瞬间,就在李存颢惊怒喝止的刹那,就在李克宁眼中杀机暴涨的前一刻。
端坐上首的李存勖,动了!
他没有惊慌失措,没有闪避后退。那双一直低垂的的眼眸,骤然抬起。
眼底深处,那压抑了许久的恐惧挣扎,在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被一种更原始更冰冷的决绝瞬间点燃。
那是属于濒死野兽的反扑,是属于沙陀枭雄血脉深处被彻底激发的凶性。
“动手——!”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发出的咆哮,骤然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轰隆!”
巨大的紫檀木屏风,被猛地撞开。沉重的木架,轰然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杀——!”
屏风后,二十名精锐甲士,在李存璋惊雷般的怒吼声中,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汹涌而出。
他们眼神冰冷嗜血,手中的横刀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寒光,带着令人心悸的破风声,直扑厅堂中央的李克宁等人。
与此同时,站在李克宁身旁的张承业,如同鬼魅般抢上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尺许长的精钢短刃。
老宦官的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带着一抹幽冷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心神剧震的李克宁心口。
杀戮,在电光石火间轰然爆发。
厅堂,瞬间化作了修罗屠场。
李存实首当其冲,他刚刚拔刀指向李存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两柄带着恶风的横刀已经一左一右,如同毒蛇般噬咬而至。
一柄狠狠斩向他持刀的手臂,另一柄则直抹咽喉。
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飙射而出!
李存实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魁梧的身体像被伐倒的朽木般轰然倒地。
带着浓重腥气的温热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李存勖苍白的脸颊和深青色的衣襟上。
那是真实的、滚烫的、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喷涌出的鲜血,不是片场的道具血浆。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生理性的恶心感,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呕吐,想要闭上眼睛,逃离这血腥的地狱。
“保护王爷!”
李存璋的怒吼,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猛地拉回。
他如同战神般挡在王座前面,手中一杆沉重的马槊舞动如轮,将两名试图扑向李存勖的李克宁亲卫瞬间刺穿、挑飞。
而李克宁,这位沙场宿将终究反应快了一步。
在张承业短刃刺到的瞬间,他凭借惊人的战斗本能,猛地侧身闪避。
嗤啦!
精钢短刃没能刺中心脏,却狠狠划破了他札甲的束带,在他肋下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让李克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他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暴熊,猛地挥起钵盂大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张承业的头颅。
这一拳若是砸实,老宦官的头颅,必定如西瓜般碎裂。
“王叔小心!”
李存颢凄厉的尖叫响起。
他反应极快,在屏风倒下的瞬间便已拔刀在手,此刻见李克宁遇险,不顾一切地挥刀格挡张承业的短刃,同时试图去拉李克宁。
然而,晚了!
就在李克宁的重拳即将触及张承业花白头发的瞬间,一道更快、更狠、更刁钻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从斜刺里悄无声息地递出。
是刘太夫人!
这位平日里雍容端肃的妇人,此刻眼中燃烧着母兽护崽般的疯狂。
她不知何时已从倒地的屏风后冲出,手中紧握着一柄装饰华美却异常锋利的匕首。
“呃啊——!”
李克宁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力量,挥出的拳头无力地垂下,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般猛地一晃。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看着腋下那柄只剩华丽刀柄露在外面的匕首。
又缓缓抬起赤红的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上首那个端坐的身影——那个刚刚发出“动手”嘶吼,此刻脸颊溅血的年轻“侄子”。
“你…你不是…”
李克宁喉咙里咯咯作响,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鲜血瞬间堵塞了他的气管。
他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如同崩塌的山岳,带着不甘、愤怒和巨大的茫然,轰然向后倒去。
呆立当场的李存颢,被李克宁倒下的巨大身躯撞得一个趔趄。
他看着李克宁腋下那柄刺目的匕首,又看看瞬间被剁成肉泥的李存实,再看看如同杀神般守在李存勖身前的李存璋,以及手持滴血短刃的张承业,眼神冰冷的刘太夫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降…我投降!王爷饶命!”
他猛地丢掉手中的刀,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染血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身后的两名亲卫,早已被乱刀砍死,尸体横陈。
杀戮,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厅堂内的反抗力量已被彻底肃清。
只剩下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蜡油味和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鲜血汩汩流出,在青砖的缝隙间蜿蜒流淌,汇聚成一片片刺目的猩红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