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和延儿一路从花园寻到凉亭,见钰霜和五郎各自喝茶也不说话。
五郎呆呆坐着,不知该和钰霜说什么,气氛压抑尴尬,只觉背后直冒冷汗。见到流年同延儿过来,像看到救星一般,竟长舒口气。
钰霜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翘起低哼一声:难道我是母夜叉不成!
“八妹见过钰霜姐。”
钰霜一眼便认出流年,毕竟刚刚已见过九妹,这不是八妹又会是谁。立时展了笑颜:“难得八妹还记得我,当真惊喜。”
“钰霜姐的两弯梨涡笑起来这么美,自是记得。”
“八妹真会说话。”
流年扑闪着大眼睛细细观察着五郎和钰霜,娘亲竟是这个意思!她与五哥当真般配,只是五哥这性子,看来她必得帮忙推一把才行。
五郎见流年和钰霜唠得正好,可算喘口气,后背的衣服才渐渐干透。
延儿盯着五郎浅笑不语,将他的心思全看在眼里了然于心。五郎狠狠瞪他一眼,心内这个郁闷:你小子敢嘲笑你五哥?
延儿立时躲了五郎目光,默默给流年续茶,不敢再去看他,实在怕忍不住笑?
“延儿哥哥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你多喝些。”延儿偷瞄一眼五郎,将续满的茶杯推到流年面前,看流年的眼神里蓄满爱意。
七郎同金娥整日在她面前浓情蜜意,这又来一对,钰霜心中不免泛酸。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想着实有些失落。想着想着,延儿变成四郎,流年变成钰霜,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日日恩爱,幸福甜蜜。
晚间,兄弟几人从军营回来,家里立时热闹起来。嫂嫂们拉着钰霜问长问短,不住夸赞。一顿饭间,钰霜扫着四郎,四郎扫着倩儿,五郎躲着钰霜,各有各的心思,闹到很晚才散。
梧桐树影印在窗子上,在静逸的夜绘出一幅婆娑画作。青纱帐上的流苏,映着烛火摇曳垂摆。
钰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住傻笑。她眼眸含春,漾出的笑意将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她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四郎,想着他英俊的面庞,机智洞明的眼睛,还有进退有礼的言行。想着想着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错了错了,全错了!
杨夫人前几日为何会带五郎过府?今日又为何让五郎陪她逛花园?晚饭后又为何只谴五郎送她回府?
钰霜这才反应过来,杨夫人竟是在撮合她和五郎不成?怎么能是杨五郎那根木头,她喜欢的是四郎!
钰霜心内惊愕万分,错了,错了,全错了。不能再任由杨夫人如此误会下去,这话必得说开才行。钰霜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去天波府找四郎表明心意,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三更已过,家家烛火尽熄,寂静无声。浅淡的月光隐没在乌云里,无一丝亮光。街道上两个人影急急行走在暗夜中,身上都披着黑色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模样。这二人躲过巡夜更夫穿街而过,武功之高竟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连街边卧着的狗都未惊动。
“咚咚”两声闷响,在寂静的夜格外刺耳。潘府后院的狗立时狂吠起来,被潘府家丁喝止,大门吱一声打开。家丁细细瞧了瞧来人,将他们让进门:“两位请进。”
两个身影警惕的朝四周张望,迅速闪身进门,又一声闷响,大门紧闭。
潘丞相端在太师椅上饮茶,眼睛盯着跳跃的烛火,耳朵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老谋深算的眸子闪了闪,一抹不经意的阴笑浮上嘴角,果然家丁推门而入。
来人也未抬头,黑色斗篷下伸出两只手作揖:“见过潘丞相。在下久仰丞相大名一直想来拜访,未曾想丞相今日才给在下机会。”来人说罢将帽子放下来,抬头对上潘丞相的眼,露出笑意。
潘丞相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大惊:“竟是你?”
“丞相何必如此惊慌?”
潘丞相嘴角一歪冷“哼”一声:“没想到你竟是大辽奸细,竟然潜藏在汴京城这么久?”
“诶,丞相言重了。你我不过各为其主,各谋其事罢了,怎能说得如此严重!”
潘丞相狡猾一笑:“你竟如此胆大包天,敢自己送上门来。就不怕我立时将你拿下,送到我皇面前?”
“哈哈,再下知道丞相定不会如此做。”他说着走到椅子旁坐下,“丞相难道连杯茶都不肯给喝?”
潘丞相一挥手,身边的管家上了茶。来人端起茶杯细品一口:“果然是好茶。”
“你今日不会是来我这里喝茶的吧?”
“丞相家的茶必是要喝的,也是有事与丞相商议。”随即挥挥手,身边小厮便将抱着得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满满都是银票和珠宝。
“你这是何意?”
“这是我主的一点心意,还请丞相笑纳。”
“哼,我可不敢收,你自拿回去。我不想与你和你身后之人有任何瓜葛。”
“丞相先不要着急拒绝,听我将话说完。”此人端起茶杯又品一口,“我今日既敢来,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杨业。”
潘丞相听到杨业二字,嘴角微微抽动。又立时恢复方才表情:“此言差矣,我与杨业同朝为官,皆为我皇效力,何来仇敌一说。”
“哈哈,当真如此吗?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杨七郎杀了令郎,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口气,当真咽得下去?”
“你……”潘丞相心中隐痛被毫不留情揭开,立时双眼充血,一掌拍在太师椅上怒不可遏。
此人见潘丞相如此反应,又将火煽了煽:“杨七郎杀了令郎,丝毫无损全身而退不说,如今又娶了美妻,封侯封将。令郎却尸骨未寒,这笔账丞相到底要不要算?”
潘丞相紧咬牙根,将桌上茶杯尽数拂到地上:“不要再说了,你有何意图当我不知吗?你休想挑唆我们内斗坐收渔翁之利,我不会让你得逞,你走吧。”
此人丝毫无惧,顶着潘丞相怒火开口:“在下绝无半点挑唆之意,只是实话实说。杨业他有七个儿子,而丞相可绝后了啊!”
一句“绝后”将潘丞相的怒燃到极点。他已被恨意腐蚀,双手不住颤抖,勉强保持一丝冷静,狠厉的眼神射向此人。
“你闭嘴!与杨业的仇我自会报,与你无干。再说下去,我便不客气了。”潘丞相说完,只觉血气上涌,握住椅背颤巍巍坐下去,闭上了眼睛。
“今日纵使丞相杀了我,我还是要把话说完。若是丞相凭一己之力便报得了杀子之仇,那北汉公主如何会变成罗倩儿?杨七郎又如何能立下如此大功?”
潘丞相露出一丝冷笑:“你不必如此激我,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莫要白费心机了。”
“我怎敢激丞相,只想帮丞相报仇而已。丞相只需在背后稍稍助我一臂之力便可。我定让杨家血债血偿。”
“哈哈,好一个如意算盘!杨家倒了,你主便可长驱直入只捣皇城,那我潘仁美便是罪人,又会有何好下场。哈哈……”
“潘丞相忠心耿耿在下佩服,只是有一件事丞相怕是忘了吧?”此人对上潘丞相的眼问他,“丞相是大宋开国功臣,功不可没,杨业只是北汉降将。可是如今,上至宋皇下至百姓,只知杨业和他儿子军功硕硕。朝内朝外交口称赞的也只是杨家军。又将丞相放在何处?”
此人见潘丞相嘴角抽动,极力隐忍,心中一喜:“如今宋皇最信任的是谁?是丞相?怕是寇准吧!假以时日,寇准取代您的位子可不会太远了!”
潘丞相极力压制的怒火和恨意,强撑着北宋丞相的腰脊,却在听到他最后一番话后全然倒塌。再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无力强撑,终于放下周身戒备。
他不得不承认,此人所说句句属实,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从官家对杨七郎和罗倩儿的态度,他就知道官家有多倚重杨家和寇准,而杨家和寇准的关系,满朝上下又有谁不知。
此人目的已达到,得逞后的阴险笑意浮上嘴角又迅速隐去。低声问道:“宋皇如此待你,令人寒心啊。以丞相的才能就没想过取而代之?”
潘丞相心惊肉跳,忽地站起身咬牙道:“你敢在我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诶,丞相息怒,莫要动气。”说罢自小厮手中接过地图铺在桌上,伸出手指在图上画着圈圈,“事成之后,我主只要这些城池就够,其它都是丞相的。且我主用国运起誓,两国建立盟约,兄弟之邦永世修好,绝不越雷池半步。”
随即一脸赤诚看着潘丞相,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于他:“这是我主亲笔书信,还请丞相亲起。”
潘丞相狐疑地看着他,接过信件拆开,果见信中确如他所说,信纸落款处的印章丝毫不假。
“丞相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潘丞相所有的伪装和坚持早被打散,有这般承诺还有何不放心。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咬牙道:“杀子之仇我是必报的。这白纸黑字的承诺我也收了,若是日后有用得到潘某的地方,必将竭尽全力。”
“哈哈,好,就此说定。时间不早,在下告辞。”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