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庄位于临汾的东南,距临汾不到三十里。村庄的南面,几株大槐树掩映之下,正有一座农家院落,院子不大,院墙有一丈高,墙上有石灰的痕迹,看着整洁,就农家而言,宅院相当不错。
院外田里的麦穗已经发黄,和风吹过,掀起金色的波浪,田埂边蛐蛐轻弹,树上蝉声正鸣,正是好一处田园风光。
院门紧闭,正屋的门半开着,一对少年男女正站在门口,“我想去外面走走。”男的发话,正是柳风。
女的是丐帮大长老李一明的孙女艳红,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清秀苗条,此时依偎在高大的柳风身前,显得那样娇小玲珑。“爷爷让你少出门。你出去了,别人看见你怎么办?”燕红担心说道。
“傻丫头,看见我的人还少么?咱们不是平安无事?”柳风说着,刮两下她的鼻子。
“又刮鼻子,它又没有惹你。”艳红高高地伸手,可柳风只一扬头,她就够不到他的鼻子,气得直跺脚。
柳风笑着抱起她来,她结结实实地在柳风的鼻子上刮了三下,可是脸上又被亲了一口,刺得她吸了一口凉气。柳风前几天刮了胡须,新长出的胡茬子特别硬。
“不跟你耍了,一天到晚欺负人。”燕红挣扎着下了地,一只手握拳使劲捶他的腰,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抱着他。
“我真的要出去。”柳风说完,面色流露出不安。
他是担心艳红,因为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他一样能够安然逃逸,而燕红就难保没事。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副浓密的假胡须粘在脸上,照了下镜子就出了门。
向北面走出不远,打麦场上的树荫下有些人在聊天下棋,有不少孩子在玩耍,柳风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那个货郎,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他咬牙,脸上露出阴险的笑意。
柳风避开货郎的视线,来到庄子西南面的城隍庙里,在神像座下一摸,空空的,心里安定了些。没有情报至少表明附近还没有出现大队的官兵。走出城隍庙,他感到远处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直着走上前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柳。”
接着,大树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彭知云这次装扮的男装与以往不同,是秀才装扮,可柳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柳风稳稳地走了过去,脸上挂着浓浓的歉意,说道:“姐姐,让你为了我担惊了。”
彭知云露出了饱经沧桑的笑容,说道:“虽然我看着像你,可觉得你比往常矮了不少,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感觉。”柳风微笑说道,“缩骨功我是练来耍的,没想到还有用。”说着吸了口气,顿时高了半个头。
“果然是高手。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了他,每次都给我触动不小。”彭知云点头称赞。
“你总是忘不掉你的灵子。”柳风说着,心中猛地一沉,感到十分失落。
灵子永远是彭知云心中的儿子,自己却是她已经割袍断义的弟弟。
“是人怎么可能忘掉自己的儿子?”彭知云的表情竟然像个调皮的孩子,却突然眼圈一红,悲伤说道,“我们还能再做姐弟么?我后悔了。”
她又想起来那个可怕的梦,而现实的情形与梦中其实是一样的。灵子已经不知生死,柳风又危在旦夕,两个她视为知己加亲人的人都处于生死未卜的境地。
“以后再说。”柳风的心情十分复杂,摇头说道,“我问你,灵子究竟是怎样的长相?”
彭知云已经不忍心再想灵子,也不想再提灵子,也觉得柳风不该问这个事,她说:“你还是想想自个,你不能如此下去。”
二人来到树后。这里隐蔽,不来得很近就看不见人。
“李长老已经为我在找周全的地方。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燕红,她不情愿我走。”柳风忽然皱起眉,十分厌恶的样子说,“他在找死!”
彭知云正不知所以,听到了不远处拨浪鼓在敲,不一会儿,一个年青的货郎转了过来。货郎把两个人看了个清楚,脸上掠过一丝惊慌,放下挑子说:“二位大哥,这里有上好的白玉手镯、长生锁、胭脂红、紫檀香,还有镇宅的桃木剑、有年头的古佛,都是宝贝咧。”
他说着,拿出一只长生锁和一个漂亮的绣花荷包,一手一个向柳风和彭知云递过来。
柳风并没有施展缩骨功,他的身材已经暴露,如果再伸出右手,更会暴露他是个刀手,而这似乎正是货郎想要看到的。“我看看。”彭知云说着,两手将东西拿了过来。
彭知云并没有佩戴她的刀,已经换了一口腰刀。货郎的眼睛盯着彭知云的右手,再看她腰下的刀鞘,柳风背着的双手忽然松开,“都不好。”彭知云似乎生气了,将两样东西向货郎扔了过去,眼睛向柳风眨了两下。
柳风又背起双手。
“这……这位大哥真是识货的。你想要好东西,我这里也有。”货郎说着,忙乱地翻着箱子。他动作僵硬,神情紧张,好一会儿才从箱子里拿出一口桃木剑,一只玉佛。
桃木剑古朴斑斓,玉佛则是郁郁沉沉,一望而知是有年头的物件。“不错。我很想要这玉佛,不知要多少钱?”彭知云问。
“实不……相瞒,这玉佛本是供奉于广安寺的,享受了百多年的香火,实在话,八十两不算多,不过大哥若是心诚要它,我就只收四十两……三十两也行。”货郎强压住惊慌,怯怯说道。
彭知云笑道:“成色实在是好。可惜我今日没有这么多现银,明天你要是还来的话……”
“来来来,明儿一定来。明天上午我就来这里等你,今天就告辞了。”货郎说着一拱手,装上货就走。
彭知云看着他的背影,微笑说道:“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常年做生意的。”
“姐姐不该阻止我对他动手。你也看过他的手,他也是用刀的。”柳风道。
“练刀的人未必不能当货郎,不过我可不是要放他走。”彭知云笑道。
“他这样的体格武艺,当探子还行,当货郎可是屈了才了。”柳风说着冷笑。
“你真没有耐心。人不能随便杀,我先跟他一路。”彭知云道。
柳风摇头说道:“这人功夫不赖,我怕你把他跟丢了,还是我去。”
“有我在就不用你冒险,何况我还有人。大约两个时辰,城隍庙里见。”彭知云说着,转身就走。
彭知云来到庄外,刘继祖正在等候,彭知云让刘继祖骑马在前,自己在后,远远跟踪着货郎,来到了临汾城。
进了城门,彭知云将马交给一个叫花子,让他牵去客栈。货郎来到城中地带,拐进一个街口,彭知云没露头,心说他应该再回头看一眼,果然货郎放下挑子,从墙边向后看了过来,彭知云正好闪过。
彭知云加快脚步,看到货郎正拐进一条巷子,突然后面有人喊道:“彭大姐!”
彭知云急忙闪身,货郎也急急回头,正看到了她。彭知云一回头,又看到一个臭乞丐,刘三麻子。臭叫花子!彭知云差点大骂出来,一肚子都是火!
她的心中无限懊恼,果然被柳风说中了!这时候还不能追,一追货郎肯定大叫,现在城里巡察严密,货郎一叫就会引来官兵,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幸好前面还有刘继祖,只有指望他了。
刘三麻子看到彭知云那张愤怒的脸就知道出事了,干笑说道:“彭大姐……这大的火气呀?”
彭知云横眉立目,说道:“你……你赶快将这一带的花子叫齐了……叫七八个就行,找腿脚快的,要他们找一个身高体壮的货郎,一有讯息立刻报我,我在前面的琼香居,快去!”
“好,马上。”刘三麻子不敢耽搁,急忙去旁边招呼了两个乞丐,三个人办事去了。
琼香居酒楼上下三层,十分高大,彭知云来到三楼,找了一张桌子,随便点了菜,然后四处观望。这里能够俯视城中一带的街景,过往的行人尽收眼底。
人在江湖,十分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轻诺。轻易许诺然后就是失信,然后就是坑人,然后就是被人看不起,彭知云猛地想到了周百云。
拳行出事以来,周百云一直在帮忙,却不承诺过任何事,弄得费玉柱对他不满,江湖上更是对他颇有微词,彭知云猛然醒悟,周百云不是不想承诺,是怕能力不及,失信于人。
她感到后悔。后悔自己想得太多,没让柳风当场动手。
她这样做是为了消除隐患。货郎大概不是一个人行动,可能是探子队伍中的一员,分管一个方向的侦探任务,他不回来的话,探子队伍会知道东南方向出了事,加派人手对那里进行搜索,杀掉货郎不解决问题。
最直接的办法是当场抓住货郎,封住他的嘴,但是经验证明,这几乎办不到,彭知云是想将货郎跟踪到住所附近,再将他擒住,这样货郎就受到直接的威胁,封口的可能性增加不少。
正想着,忽然看到了刘继祖,她急忙下楼,二人在楼梯口相遇,刘继祖俯身过来,小声说道:“他在我手里。”
彭知云立刻抱住刘继祖的头一搬,“吧唧”一口,结结实实亲在脸上,刘继祖当场变成了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