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地下室的门在身后关闭，发出液压装置特有的嘶鸣。黑暗中有无数细小齿轮开始转动，像被惊醒的机械昆虫。周望京掌心的莫比乌斯烙印发出微光，照亮前方锈蚀的金属楼梯——每一级台阶侧面都刻着307的数字。

“欢迎回家，307小队。”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老式录音机特有的沙沙声。周望京确信那是阿尔卡特的声音，但比记忆中的更年轻，更...机械化。

“声纹识别中...”沈墨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出扫描网格，“这地方在读取我们的生物特征。”

小苏雨——现在看起来约莫十三岁——紧抓着周望京的衣角。她的身体仍在轻微闪烁，像接触不良的全息影像。“我能感觉到...这里有我的其他碎片。”

林小满双手的白光在墙上映出诡异影子：“墙里有东西...活的金属...”

陆子明已经跑到楼梯尽头的控制台前：“老天！这是二战时期的军工级设备，但改装过...”他按下某个锈迹斑斑的按钮，整个地下室的照明系统嗡鸣着启动。

荧光灯管次第亮起，照亮一个令人窒息的场景：圆形地下室中央是巨大的齿轮组，足有三米高，每个齿轮都刻着∞符号；四周墙壁布满老式显示屏和机械装置；最震撼的是天花板上悬挂的数百个小型沙漏，组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阿尔卡特实验室...”沈墨的机械眼疯狂闪烁，“不，等等...这是...”

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协议LC - 307激活。身份验证：守护者沈墨。最后记录时间：1947年12月24日03:07。”

所有人都转向沈墨。她的机械眼投射出一段全息画面：年轻版的阿尔卡特将某种发光的机械核心植入一个亚裔女孩胸口，女孩痛苦挣扎的面容与沈墨有七分相似。

“那不是...我不可能是...”沈墨踉跄后退，撞到控制台。某个隐藏开关被触发，齿轮组突然加速运转，演奏出《致爱丽丝》的旋律——但音调怪异，像是从时间另一端传来的回声。

小苏雨捂住耳朵：“这是错的...少了三个音符...”

周望京的烙印剧烈发烫。随着旋律进行，齿轮间隙浮现出淡蓝色光雾，逐渐凝聚成实验室场景：穿白大褂的周默声正在调试某种装置，旁边站着制服笔挺的苏雨。最诡异的是，他们似乎也能看到地下室这边的人，正震惊地望向这个方向。

“时空叠加！”陆子明调试着控制台，“齿轮频率在打通时间壁垒！”

沈墨突然发出不属于她的声音——是丽莎·陈的语调：“双向通道只能维持307秒。周望京，看钢琴谱！”

全息画面中的苏雨冲到一台老式钢琴前，翻开乐谱。周望京虽然不懂音乐，但立刻认出那页纸上标记着307个红点，排列方式与钟楼齿轮完全一致。

“坐标...”他冲向前方，手掌穿过光雾试图触碰乐谱。就在烙印接触画面的瞬间，小苏雨突然尖叫着跪倒在地。

“她在长大！”林小满扶住抽搐的女孩。确实，小苏雨的骨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头发变长，T恤变得紧绷——短短几秒就从十三岁成长到十五岁模样。

周望京同时感到剧烈头痛，某段记忆被硬生生抽离：高中毕业典礼上，父亲缺席的失落感正在消失，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量子纠缠...”沈墨的机械音解释，“一方的成长需要另一方的记忆作为能量。”

齿轮音乐达到高潮。两个时空的实验室完全重叠，周望京能同时看到1947年的父亲和现代的设备。周默声——年轻二十岁的父亲——正对他做口型，反复强调某个词。

“甜点师...终极...”周望京努力辨认，“不对...是...甜点师...终...章？”

小苏雨挣扎着站起来，现在她看起来十六七岁了，面容接近周望京记忆中的苏雨，但眼神更稚嫩。“终极配方！”她声音变得成熟，“爸爸是在说《时间甜点师终极配方》！”

这个称呼像钥匙般打开了更多记忆。周望京看到自己——不，是父亲——在某个雨夜将蓝色粉末注入甜品店壁炉；看到年幼的自己被注射稳定剂；最关键的是，看到一本烫金封面的手册，标题正是《时间甜点师终极配方：记忆与遗忘的平衡》。

全息画面开始不稳定。1947年的苏雨突然冲向实验台，抓起什么东西扔向时空裂缝。那物体穿过光雾落在现代这边——是个小小的金属胶囊，表面刻着“LC - 307”。

沈墨像被操纵般接住胶囊，机械眼射出红光扫描。“阿尔卡特协议最终阶段激活。”她的声音变成完全的电子音，“原型机对接开始。”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沈墨的胸口皮肤变得透明，露出下面的机械装置——不是普通义体，而是精密到可怕的微型时间引擎，中央正好有个胶囊形状的凹槽。

“不...不要...”沈墨的人类意识在挣扎，但双手自动将胶囊嵌入胸口。机械装置发出悦耳的嗡鸣，如同钟琴奏响。

齿轮音乐戛然而止。时空裂缝开始闭合，1947年的画面像被吸入漩涡般扭曲。最后一刻，周望京看到父亲将一个东西塞给苏雨——是半块奶酪酥饼。

“记住味道！”父亲的声音终于能听见，“那是锚点！”

裂缝闭合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翻。周望京撞在齿轮组上，手掌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伤。血滴在∞符号上，竟被齿轮吸收，整个装置泛起暗红光芒。

小苏雨——现在完全就是苏雨的模样——扑过来按住他的伤口。“不要！”她声音里带着成年苏雨的腔调，“你的血会唤醒守卫系统！”

太迟了。地下室角落的阴影开始蠕动，形成三个模糊人形。它们有着时钟般的面孔和机械触手，正是之前见过的“时间守卫”，但这次呈现暗红色。

“时痕变种！”陆子明抓起扳手，“沈墨，快做点什么！”

沈墨仍处于半机械状态，胸口胶囊发出规律脉冲。她僵硬地抬手，机械眼射出的不是扫描光束而是某种金色粒子。光束击中守卫后，它们居然停止前进，开始播放全息影像：

——阿尔卡特在哭泣，面前是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丽莎；

——年轻的周默声将某种装置交给阿尔卡特；

——最后是307实验室爆炸，但不是事故，而是蓄意破坏...

“记忆...数据...”沈墨的机械音断断续续，“阿尔卡特...不是背叛...是...保护...”

最大的时痕守卫突然突破控制，暗红触须直刺沈墨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苏雨——已经完全恢复成年形态——抓起周望京流血的手掌按在自己额头。

“时间甜点师终极配方！”她大喊，“记忆与遗忘的平衡！”

血与泪混合的瞬间，耀眼金光从两人接触点爆发。周望京感到烙印分裂成无数金线，与苏雨体内的某种结构完美交织。时间仿佛静止，他看到两人之间形成无数光丝，每根都连接着一段共享记忆。

最亮的几根连接着：

- 甜品店初遇；

- 时间循环中的相互拯救；

- 重塑时间线时的诀别...

时痕守卫在金光中溶解。沈墨胸口的机械核心自动弹出胶囊，恢复成普通义体。齿轮组缓缓停止运转，天花板的沙漏全部翻转，开始新的计时。

寂静中，苏雨第一个开口：“我想起来了...全部。”她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我是原生亲和体307号，但也是...甜点师助手苏雨。”

周望京却感到一阵空虚——苏雨每恢复一分，他就失去一分。最明显的是大学四年的记忆变得模糊，仿佛被水浸湿的墨迹。

“量子守恒。”沈墨虚弱地解释，恢复了人类声音，“她恢复多少，你就会失去多少对应时间段的记忆。”

林小满突然指着控制台：“有东西出来了！”

齿轮中央的轴心缓缓升起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三样物品：

1. 一块发霉的奶酪酥饼；

2. 沾血的贝斯拨片；

3. 烫金封面的手册。

周望京拿起手册，封面烫金标题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时间甜点师终极配方》。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终极配方：甜点师的血与泪，助手的记忆与希望，在时间齿轮中烘焙。」

苏雨拿起拨片，金属表面突然显示全息投影——是周默声的留言：

「望京，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时间伤口即将愈合。我们犯了个错误：以为要控制时间，其实只需要理解它。终极配方不是技术，是情感。PS：奶酪酥饼要烤12分钟，多一秒都会焦。」

陆子明检查着控制台新显示的图表：“看这个！齿轮组不仅是时间机器...它是个巨型'烤箱'！频率振动就是在调整'火候'！”

沈墨的机械眼突然对准天花板：“那些沙漏...不是计时器...是配方成分！”

确实，每个沙漏里装的不是沙子，而是不同颜色的粉末：蓝色像父亲用的稳定剂，金色像时间守护者的能量，红色像...

“我的血。”周望京恍然大悟，“而眼泪...”

苏雨已经明白了。她拿起奶酪酥饼咬了一口，泪水滚落脸颊。奇妙的是，泪滴在落地前变成金色晶体，被沙漏自动吸收。

“记忆与遗忘的平衡...”周望京喃喃重复，突然明白终极配方的真谛，“不是要控制时间，而是接受它的流动——有得到就有失去。”

他看向苏雨，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两人之间那种量子纠缠感更强烈了，仿佛能直接感知对方的情绪。周望京知道，当苏雨完全恢复时，自己将失去所有关于时间异常的记忆——但某种更深层的连接已经形成，超越记忆的范畴。

林小满突然尖叫一声。她手中的白光不受控制地射向齿轮组，在上面烧灼出一行新字：

「当守护者与囚禁者和解，时间将揭示最初的秘密——三天后，钟楼广场。」

“三天...”陆子明调试着怀表，“正好是...”

“307小时。”沈墨和苏雨异口同声。

周望京感到掌心的烙印微微发热，不再是疼痛，而是温暖的提醒。他看向地下室角落——那里凭空出现了第六把椅子，和甜品店里的一模一样。椅子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人刚刚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