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南山巅，照雪剑派。

叶照雪踏着晨露回到山门时，第一缕阳光刚刚越过东边的山脊。她一夜未眠，衣衫上还沾着昨夜厮杀留下的血迹。守门弟子见到她，脸色骤变。

"叶师姐！你可算回来了！"年轻弟子声音发颤，"掌门...掌门他..."

叶照雪心头猛地一紧："父亲怎么了？"

弟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掌门昨夜...仙逝了！"

世界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叶照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山门石柱，指甲深深掐入坚硬的青石。

"不可能..."她喃喃道，"我离山时父亲还好好的..."

顾不上多问，叶照雪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来到父亲居住的"寒梅轩"。院外围满了弟子，个个面色悲戚。见她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师妹！"大师兄林寒川从内室迎出，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泪痕，"你去哪了？我们找了你一整夜！"

叶照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林寒川，落在内室那张寒玉床上——父亲叶寒舟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唯有眉心那一点朱砂般的红痕，刺眼得令人心惊。

"谁干的？"叶照雪的声音冷得像终年不化的冰雪。

林寒川摇头："不知道。昨夜子时，巡夜弟子发现师父倒在书房，已经...已经气绝多时。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中毒迹象，只有眉心这个红点..."

叶照雪缓步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握住那只已经冰冷的手。父亲的手掌宽厚有力，曾经无数次扶着她练习剑法。如今这双手再也不会动了。

"查。"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林寒川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师妹，你先休息。师叔们已经在商议后事，也派人去请少林、武当的前辈来验看师父的死因..."

叶照雪突然抬头："昨夜父亲派我去保护兵部侍郎赵德庸，你可知道原因？"

林寒川面露诧异："师父派你去的？不可能！昨日午后师父就闭关了，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直到巡夜弟子发现异常..."

叶照雪瞳孔微缩。如果父亲一直在闭关，那么那个传令的弟子是谁？那张盖有掌门印信的手谕又是从何而来？

她正欲追问，突然注意到父亲另一只手微微攥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趁林寒川不注意，叶照雪轻轻掰开父亲的手指——一枚青铜纽扣静静地躺在掌心，纽扣上刻着一盏小小的灯。

残灯门！

叶照雪心头剧震，立刻想起昨夜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难道父亲的死与残灯门有关？可那沈残灯明明与她一同被九幽教追杀，哪有时间返回终南山行凶？

"师妹？"林寒川疑惑地看着她。

叶照雪不动声色地将纽扣藏入袖中："师兄，我想单独陪父亲一会儿。"

林寒川犹豫片刻，点头退出内室，轻轻带上了门。

待脚步声远去，叶照雪立刻检查父亲的遗体。除了眉心红痕，全身再无外伤。她解开父亲的衣领，发现胸口处有一个极淡的青色掌印，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青磷掌..."叶照雪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残灯门的独门武功，中掌者外表无伤，内里却被磷火灼烧，痛苦万分而死。可父亲武功盖世，怎会轻易中招？

她继续检查，在父亲腰间发现了一个暗袋，里面藏着一封未写完的信：

"照雪吾女：

若你见到此信，为父恐已遭不测。二十年前青霜山庄一案另有隐情，沈家..."

信到此戛然而止。叶照雪心跳加速——青霜山庄！又是青霜山庄！昨夜那沈残灯手中的青铜灯上就刻着"青霜"二字，父亲临终前也在调查此事。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叶照雪闪电般拔剑，剑尖直指窗棂："谁？"

一道黑影掠过，快得几乎看不清。叶照雪追出窗外，只见一片衣角消失在围墙拐角。她运起轻功紧追不舍，那人却似对剑派布局极为熟悉，几个转折便甩开了她。

叶照雪停下脚步，发现已追至后山禁地"藏经洞"附近。此处存放着照雪剑派历代秘籍，平日只有掌门和长老才能进入。她正犹豫是否该继续追踪，突然瞥见洞口石缝中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走近一看，竟是一枚青铜面具的碎片！

2

洛阳城郊，荒废的青云观。

沈残灯盘坐在布满灰尘的三清像前，青铜灯放在膝上，灯芯燃着一豆青火。他手中握着叶照雪给的寒梅令，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那朵浮雕的梅花。

"青霜山庄..."他低声自语。

昨夜与叶照雪分别后，他立刻前往城西的"百晓阁"——江湖上最大的情报交易处。花费重金买来的消息却令他大失所望：关于青霜山庄的记载少得可怜，只说是二十年前北武林盟主沈青霜的居所，一夜之间被灭门，疑似仇杀。朝廷对此事讳莫如深，江湖中人也鲜少提及。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百晓阁主事的一句话："据说当年参与灭门的，除了江湖人，还有朝廷'影卫'。"

影卫，皇帝直属的秘密组织，专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务。若青霜山庄灭门有影卫参与，那就不只是江湖仇杀那么简单了。

沈残灯收起青铜灯，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这是他师父"青灯老人"临终前交给他的，上面画着一幅残缺的地图，标注着青霜山庄的密道。师父说，这是找到他身世的唯一线索。

"师父，您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沈残灯轻叹。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到观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至少八个，从不同方向包围过来。沈残灯立刻吹灭灯火，身形一闪，隐入梁上阴影。

"砰"的一声，观门被踹开。火把的光亮照进来，映出来人身上的服饰——照雪剑派！

为首的正是林寒川。他手持长剑，目光如电扫视观内："残灯门的鼠辈，滚出来受死！"

沈残灯屏息不动。他不明白照雪剑派为何突然大举搜捕他，难道是因为昨夜刺杀赵德庸之事？可按理说叶照雪应该已经知道赵德庸勾结九幽教的真相...

"搜！"林寒川厉声道，"叶师妹说了，那贼子左肩有伤，行动不便！"

沈残灯心头一震。他左肩确实有一道旧伤，是三个月前刺杀东厂太监时留下的。这伤极其隐秘，除了师父，只有昨夜与他交过手的叶照雪可能察觉。

叶照雪出卖了他？

不容他多想，一名弟子已经朝梁上望来。沈残灯当机立断，青铜灯一扬，青磷火喷涌而出，趁着众人慌乱之际，他如大鹏展翅掠向观后破窗。

"在那里！"林寒川大喝，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沈残灯侧身避过，软剑出鞘，格开两名弟子的夹击。他不想伤及无辜，只以剑背拍击，将拦路者击退。眼看就要突围而出，突然一道雪亮剑光从天而降，直取他咽喉！

这一剑来得太快太狠，沈残灯勉强举剑相迎，"铮"的一声，火花四溅。他连退三步，面具被剑气震得歪斜，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果然是你。"叶照雪持剑而立，白衣胜雪，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沈残灯注意到她腰间系着白麻——那是戴孝的标记。谁死了？

"叶姑娘，这是何意？"他沉声问。

"何意？"叶照雪冷笑，"你昨夜杀我父亲，今日还问我何意？"

沈残灯如遭雷击："叶掌门...死了？"

"装什么糊涂！"林寒川从后方逼近，"师父死于青磷掌，现场还留下了残灯门的信物！除了你还有谁？"

沈残灯猛然醒悟——自己中了圈套！有人杀了叶寒舟，嫁祸给他。而这个人，极可能就是昨夜设计引叶照雪离开终南山的那股势力。

"不是我。"他直视叶照雪的眼睛，"昨夜我们分别后，我一直在此处，未曾离开洛阳。"

叶照雪剑尖微颤："那这枚纽扣如何解释？"她从袖中取出那枚刻有残灯图案的青铜纽扣。

沈残灯瞳孔一缩——这确实是残灯门之物，但绝非他的。门中只有高阶杀手才有资格佩戴这种纽扣，而目前在世的"青灯使"除了他，就只有...

"萧天狼。"他脱口而出。

"什么？"叶照雪皱眉。

"九幽教左使萧天狼，二十年前曾是残灯门'赤灯使'，后叛出门墙。"沈残灯快速解释，"他熟知残灯门一切秘技，包括青磷掌！"

林寒川厉声打断："师妹，别听他狡辩！残灯门杀手诡计多端，先拿下再说！"

十余名弟子同时出剑，剑光如雪，将沈残灯团团围住。面对照雪剑派赫赫有名的"寒梅剑阵"，即使以沈残灯之能，也感到了压力。

就在剑阵即将合围之际，叶照雪突然喝道："且慢！"

所有人动作一顿。林寒川不解地看向师妹："怎么了？"

叶照雪没有回答，而是紧盯着沈残灯："你说萧天狼曾是残灯门人，有何证据？"

沈残灯从怀中取出一块赤色令牌抛给她："这是三年前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萧天狼叛变时留下的。上面刻着他的本名'萧烈'。"

叶照雪接过令牌，只见赤铁打造的令牌上确实刻着"赤灯使萧烈"五个小字，背面是一盏燃烧的赤灯图案。她神色变幻，显然在权衡沈残灯所言真假。

"师妹，别被他骗了！"林寒川急道，"师父分明是..."

"师兄，"叶照雪打断他，"父亲死前在查青霜山庄的事，你可知道？"

林寒川一愣："青霜山庄？那不是二十年前..."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接着是几声惨叫。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青云观外火光冲天，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九幽教的信号！"一名弟子惊呼。

沈残灯和叶照雪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

"调虎离山！"叶照雪脸色大变，"师兄，我们中计了！九幽教真正的目标是..."

她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哨声传来，这次的方向赫然是终南山！

林寒川也反应过来："不好！师门有难！"他立刻下令，"所有人立刻回山！"

照雪剑派弟子迅速集结，向终南山方向疾奔而去。林寒川临走前狠狠瞪了沈残灯一眼："今日暂且放过你，他日必取你性命！"

转眼间，青云观前只剩下沈残灯和叶照雪两人。

"你不跟他们回去？"沈残灯问。

叶照雪神色复杂："父亲信中提到青霜山庄和沈家...我想知道真相。"

她从怀中取出那封未写完的信递给沈残灯。沈残灯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你父亲是影卫首领？"他抬头问道。

叶照雪点头："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父亲平日深居简出，极少过问朝政，谁能想到..."

沈残灯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腰间那枚玉佩，真是你母亲所留？"

"是。母亲在我五岁时病逝，只留下这枚玉佩。"叶照雪不解，"你为何总问这个？"

沈残灯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梦中常见到这枚玉佩，戴在一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子腰间。"

叶照雪如遭雷击，后退半步："你...你是说..."

"我不确定。"沈残灯摇头，"但青霜山庄灭门案、你父亲的死、九幽教的阴谋，这些事一定有关联。"

远处终南山方向火光更盛，隐约传来喊杀声。叶照雪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我必须回去...但我也要查清父亲的死因。"

沈残灯将青铜灯系回腰间："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叶照雪愕然，"你疯了？现在全派上下都视你为杀父仇人！"

"正因如此，才更要查清真相。"沈残灯目光坚定，"若真是萧天狼所为，我必亲手取他性命。"

叶照雪凝视他片刻，突然伸手摘下了他的青铜面具。沈残灯猝不及防，整张脸暴露在月光下——那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左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下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却隐约泛着一点青光，如同他手中那盏青铜灯的火光。

叶照雪倒吸一口凉气："你的眼睛..."

"青灯瞳，残灯门嫡传的标记。"沈残灯平静地说，"现在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了，可以相信我了吗？"

叶照雪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纱递给他："把脸遮起来。到了山上，一切听我指挥。"

沈残灯接过白纱，系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泛着青光的眼睛。两人不再多言，同时展开轻功，向火光冲天的终南山奔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青云观的屋顶上，一个黑影悄然隐去。月光照在那人腰间，一枚赤色令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