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石号的引擎嘶吼着，每一次推进都像是在撕裂自身的筋骨。手术舱的恶臭里，林夏的呼吸越来越浅，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着肺里拉风箱似的杂音。输血管空了，陆晚柠灰败着脸靠在舱壁，周小满撕开最后一袋血浆代用品，粘稠的液体缓慢滴入林夏青灰色的静脉。
“心跳……太弱了……”老船医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听诊器在他手里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苏棠盯着舷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夜。探照灯的光柱偶尔扫过，短暂地照亮翻涌的、墨汁般的海面。宫长的缉私艇像三条嗅着血腥味不肯离去的鲨影，即使被叶䀣谱的声波武器重创，依然在视野边缘阴魂不散地逡巡。无线电里全是沙沙的静电噪音，偶尔夹杂着宫长扭曲变调的咆哮碎片：“……跑……沉……东京塔……咳血……” 那声音穿过杂音，冰冷粘腻，带着一种非人的执拗，如同鲨鱼锁定垂死猎物时永不闭合的鳃裂。
沈知意蜷在通讯设备旁，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眼底的血丝。他死死盯着代表滚石号位置的小光点，正艰难地挪向那个秘密坐标——一个远离常规航线、地图上甚至没有名字的荒礁区。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赌注。
突然，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从船底传来，整个滚石号剧烈地一震！舱顶的应急灯疯狂摇晃，光影乱舞。船身猛地倾斜，手术台上固定不牢的器械哗啦啦滑落，砸在舱底。老船医一个趔趄扑在防水布上，差点压到林夏。周小满手里的血浆代用品袋子脱手飞出，砸在舱壁上，粘稠的液体溅开一片暗红。
“触礁了？！”舵手的吼叫带着绝望从驾驶舱传来。
“不……是快艇！我们撞上快艇残骸了！”有人趴在舷窗上嘶喊。
苏棠冲到舷窗边。浑浊的海水里，隐约可见那艘载着她们冲出横滨港、最终被滚石号撞碎的快艇残骸，如同一条死去的钢铁鲨鱼，尖利的断骨（龙骨）在滚石号船体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死死卡住了船舵！
滚石号像被钉在海上的靶子，引擎徒劳地空转，船身在海浪的推搡下无助地打横。宫长那三条如同跗骨之蛆的缉私艇，在短暂的迟疑后，如同嗅到血腥味达到顶峰的鲨群，引擎轰鸣陡然加大，带着决绝的疯狂，劈开浪头直冲过来！探照灯惨白的光柱牢牢锁定了动弹不得的滚石号。
“完了……”陈默的声音干涩，指甲抠进冰冷的铁皮舱壁。
沪指市，星辰乐队工作室乱成一团。警灯的红蓝光芒在落地窗外无声旋转，映着里面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黄彤丹精致的面孔扭曲着，被两个警察反剪着双手往外带，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她挣扎着扭头，目光死死钉在人群外那个冷漠的身影上。
“霍律！你不得好死！”尖利的诅咒在警笛的间隙里格外刺耳。
霍律站在一片狼藉的记者包围圈边缘，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看黄彤丹一眼，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投向黄浦江对岸更深的夜色。霓虹在她眼底映出冰冷的光点。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快步穿过混乱走到她身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
霍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横滨外海。坐标。失控。宫长。 几个词钻进她耳中。
她掏出手机，屏幕冷光照亮她下颌冷硬的线条。指尖在加密通讯软件上快速敲击，发出的指令简短如刀：青锋号。最大航速。坐标。清障。
滚石号像条搁浅的鲸鱼，在浪涛中绝望地挣扎。宫长的缉私艇已经迫近到能看清甲板上人影的地步。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刑讯灯，将滚石号每一寸锈迹斑斑的船体都照得无所遁形。喇叭里，宫长志雄的声音终于清晰地穿透海风，带着一种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嘲弄：
“弹琴的，还有那个断手的哑巴……游戏该结束了。”声音顿了顿，夹杂着一丝令人不适的喘息，“东京塔的星光……咳……该熄了。”
手术舱里，林夏的身体在防水布上猛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颤动，仿佛被那“东京塔”三个字狠狠刺中。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破碎的、被血沫堵塞的咕噜声，像垂死的野兽在挣扎。那只唯一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痉挛般地在空中虚抓，仿佛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施缪情在高烧的混沌中感应到了那濒死的震动。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扑到触感震动手套旁，那只缠满血污绷带的手，带着毁灭般的力度，狠狠砸在手套的感应区！
“嗡——！”
一股远超负荷的、狂暴的震动瞬间从手套内部炸开！感应灯爆出刺目的红光，随即彻底熄灭，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手套彻底报废了。但就在它报废前的最后一瞬，那股濒死挣扎般的、带着撕裂痛楚的震动频率，被沈知意的手机捕捉到，并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点电量，通过通讯喇叭轰了出去！
这一次，不再是噪音。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血肉被碾碎、骨骼被折断、声带被撕裂的痛苦共鸣！它混在叶䀣谱的声波残留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冲击波！
冲在最前面的那条缉私艇甲板上，几个正准备抛钩锁的壮汉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有人甚至直接捂着心口跪倒在地，呕吐起来！连宫长志雄在另一条艇上，那冰冷嘲讽的表情也瞬间凝固，一种源自生理本能的剧烈心悸让他猛地捂住了胸口，银发下的额头渗出冷汗。那声音……像直接刮在骨头上！
“开火！击沉它！”宫长的咆哮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心悸而扭曲变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命令下达，枪栓拉动的声音在海风中清晰可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低沉、浑厚、充满钢铁力量的汽笛声，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撕裂了这片海域的死亡喧嚣！一道远比缉私艇庞大得多的黑影，如同劈开夜幕的巨斧，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从滚石号侧后方的黑暗里猛然切入！巨大的船首犁开海浪，激起的白色浪墙如同城墙般拍向那三条缉私艇！
船身侧面，冷冽的探照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束精准地打在最前面那条缉私艇的驾驶舱上，同时，船身漆着的两个冰冷铁画银钩的大字在强光中赫然显现：
青锋！
宫长志雄瞳孔骤缩。青锋号？沪指市霍家的船？！那条母鲨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