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号的引擎低沉轰鸣,穿透厚重的船体钢板,像巨兽沉睡的心跳。医疗舱的无影灯下,林夏躺在手术台上,像一具被精密仪器钉住的标本。皮肤在强光下泛着死寂的灰白,只有断臂那片被打开的创口是鲜活、狰狞的——暗红的肌肉,森白的碎骨茬,被电凝刀滋滋灼烧后翻卷焦黑的边缘。浓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糊味被强力通风系统抽走,又被更浓烈的消毒水覆盖,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主刀医生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在无影灯下反着光。他戴着放大镜,镊尖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深处,试图夹取一块几乎嵌进桡骨的、带着蓝色集装箱漆皮的碎铁屑。每一次轻微的触碰,林夏失去意识的身体都会反射性地抽搐一下,像垂死的鱼被电流击中。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随时可能拉平。
单向玻璃观察窗外,苏棠的拳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盯着手术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每一次电凝刀灼烧皮肉的轻响,都让她太阳穴的血管跟着突突直跳。汗水浸湿了她后背的衣服,黏腻冰冷。施缪情坐在轮椅上,手腕重新包扎过,被周小满推着,她烧退了,但眼神空洞,缠着绷带的手无意识地搭在轮椅扶手上,指尖神经质地微微颤抖,仿佛还在感应那副已经报废的触感手套残留的震动频率。
霍律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羊绒衫,像一道没有温度的阴影。她没看手术,目光落在窗外翻涌的漆黑海面上。三十海里外,宫长的船如同幽灵蛰伏在风暴边缘。助理无声地递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纸张还带着激光打印机的余温。
“霍女士,施小姐绷带上的乐谱密码破译了。”助理声音压得极低,“是坐标序列,但指向的不是位置,是时间。结合余临秋的信号频率和叶䀣谱的音频干扰模型,指向东京湾一个旧海军声呐阵列的废弃维护周期——就在七十二小时后,有十五分钟的声呐盲区。”
霍律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报告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和经纬度上。她的指尖在报告边缘轻轻敲击,节奏与她破译加密信息时如出一辙。没有表情,眼神深不见底。
“霍女士,宫长在沪指市的暗线资金流被我们冻结后,他启用了备用的加密货币通道。”助理继续汇报,语速平稳,“交易指向东京港区一家表面做高端音响、实为走私窝点的公司,订购了一批……深海作业级声波定向武器。交货时间,七十二小时后。”
霍律的指尖在报告上停顿了一下。七十二小时。声呐盲区。定向声波武器。宫长那条老鲨鱼,要的不是简单的追击,他要的是在绝对的寂静里,用最暴烈的手段,将猎物连同庇护者一起撕碎沉海。
手术室里,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蜂鸣!屏幕上那条微弱起伏的绿线骤然变成一条疯狂的锯齿,随即猛地向下俯冲!血压数值断崖式下跌。
“室颤!除颤仪!快!”主刀医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
护士手忙脚乱地撕开林夏胸前的衣服,涂抹导电糊。冰冷的金属电极板“啪”地一声按上她苍白冰冷的胸膛。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那具垂死的躯体,林夏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力从手术台上提起,又重重落下!
“充电!再来!”医生吼道。
第二次电击。林夏的身体再次弹起,落下。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绿线,在剧烈地、绝望地挣扎了几下后,彻底……拉平了。变成了一条死寂的、冰冷的直线。
“嘀————”
尖锐的长鸣撕裂了医疗舱内所有紧绷的神经。时间仿佛凝固。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手术台上的人安静得可怕。
苏棠的拳头猛地砸在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玻璃纹丝不动,她手背瞬间一片淤红。施缪情轮椅上的身体猛地前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缠着绷带的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扭曲。
霍律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穿透了单向玻璃,落在了手术台上。她看着那条直线,看着医生徒劳地进行胸外按压,看着那具年轻的身体在粗暴的按压下无力地晃动。窗外的海,漆黑如墨,三十海里外的鲨影,无声地咧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