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那声尖锐的长鸣像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林夏躺在手术台上，身体在粗暴的胸外按压下无力地晃动，心电监护屏上那条死寂的直线刺得人眼睛发痛。
“肾上腺素！再来一支！”主刀医生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护士颤抖着将针剂推入静脉。
苏棠的拳头抵在冰冷的观察玻璃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淤红一片。施缪情在轮椅上身体前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般的抽气声，缠着绷带的手死死抠着轮椅扶手，指甲刮擦着金属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咳……！”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仪器噪音淹没的呛咳，从氧气面罩下逸出！紧接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冰冷的直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拽了一把，猛地向上弹起一个微弱的尖峰！随即，第二个、第三个……虽然微弱而凌乱，但代表着生命搏动的绿色光点，重新在屏幕上艰难地跳跃起来！
“心跳恢复！”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主刀医生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的汗水瞬间浸透了手术服。他迅速接过器械，继续处理那血肉模糊的断臂创面，动作更快，更稳。监护仪那代表心跳的线条依旧脆弱不堪，像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但它终究，又亮了起来。
青锋号的舰桥。没有无影灯惨白的光，只有仪表盘幽蓝和荧绿的冷光，映着霍律线条冷硬的侧脸。她站在巨大的舷窗前，窗外是翻涌的漆黑大海，三十海里外，宫长的船如同幽灵船，在雨幕和浪涛间若隐若现。那份破译了施缪情血绷带密码的报告，静静躺在她身前的控制台上，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七十二小时后的声呐盲区，以及宫长订购深海声波武器的情报。
助理垂手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航向。”霍律开口，声音不高，穿透引擎低沉的嗡鸣，清晰得如同冰凌坠地。
“霍女士？”助理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窗外宫长船影的方向，“宫长还在……”
“航向。”霍律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海上。她甚至没有看那份报告一眼。
助理立刻反应过来，转身扑向导航控制台，手指在电子海图上快速滑动、计算。“西北偏北，十五度！距离最近的、具备完备创伤急救能力的港口是……”他迅速报出一个名字和预计航程时间。
霍律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电子海图那个闪烁的绿色光点上。她的指尖在控制台光滑的金属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与那份报告上标注的“七十二小时”形成无声的倒计时。
“执行。”两个字，斩钉截铁。
巨大的青锋号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筋骨舒展般的震动，庞大的船身在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沉稳而决绝的弧线。船首犁开墨色的浪涛，坚定不移地调转了方向，将宫长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船影，连同那片即将在七十二小时后变成致命陷阱的海域，远远地、冰冷地甩在了身后。
优秀的船长，不会在风暴中心与鲨鱼缠斗。她会暂避风浪，驶向能修补船身、让船员喘息的海港，等待下一次更致命的出击。
舰桥的冷光映着霍律深不见底的瞳孔。她看着海图上代表青锋号的光点坚定地远离那片血红标注的危险区，驶向新的坐标。窗外，宫长的船影在风雨中不甘地晃动了一下，最终被更浓重的黑暗和更汹涌的浪涛彻底吞没。
医疗舱外，走廊灯光昏暗。苏棠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身体缓缓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肩膀无声地耸动。施缪情坐在轮椅上，周小满蹲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两人都沉默着，只有压抑的、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舱门滑开一条缝，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同样疲惫的脸。“命暂时抢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感染太重，断臂……功能能恢复多少看运气。声带……旧伤撕裂太深，加上休克缺氧，雪上加霜。能不能再发出声音……”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苏棠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
“活着。”医生看着她，疲惫地补充了两个字，“比什么都强。”说完，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走廊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青锋号引擎稳定而低沉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心跳，穿透钢铁船身，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它正载着他们，远离风暴，驶向未知的、但至少暂时安全的彼岸。代价沉重，伤痕累累，但船舱深处那微弱的心跳，终究没有停止。
苏棠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湿冷。她看向施缪情。她也正看着她，空洞的眼神里，一点点微弱的光，如同寒夜里的星火，艰难地、微弱地，重新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