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合上药盒那声“啪”的脆响,像根针扎破了最后一点勉强维持的平静。客厅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施缪情捏着半罐隔夜啤酒的手猛地收紧,铝罐在她右手掌心发出刺耳的变形声,冰凉的酒液顺着她手腕流下来,滴在灰扑扑的地毯上。她没抬头,盯着那摊迅速洇开的深色水渍,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的冷笑。
“省点花?” 她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没散尽的酒气,更像是自言自语,“房租水电药钱……省?” 她右手把捏变形的啤酒罐往旁边一扔,罐子哐啷啷滚到墙角,撞在堆着的线材箱上。“哈……” 又是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笑。她抬起眼皮,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个小小的药盒,扫过陆晚柠腿上沉重的支具,最后落在自己吊在胸前、纹丝不动的左臂上。那眼神空洞又冰冷,像两口枯井。
“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近乎抽搐的弧度,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可以将星海乐队的人杀来吃啊。”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仿佛在搜寻某个模糊的靶子,“井菜绘绮……看起来在这里完全没有身份,估计消失了也没人在意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讨论天气,又像是在念一句恶毒的咒语。吊着的左臂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晃了一下。
空气瞬间冻结了。
周小满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身体猛地一抖!手里捏着的半块冷硬面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右手下意识捂住了嘴,眼睛惊恐地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角落里那个蜷缩着、说出如此恐怖话语的施缪情,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慕梦更是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牙齿都在打颤。
陆晚柠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胃里那点没消化完的面包和煎蛋猛地翻搅起来!她左手死死按在右腿支具冰冷的塑料壳上,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压住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施缪情那张布满汗水和疲惫、此刻却扭曲着说出这种话的脸,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冻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苏棠半跪在林夏沙发前的身影彻底僵住。她攥着冰凉毛巾的右手猛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响。她甚至忘了去看林夏的反应,猛地转过头,惊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射向角落里的施缪情!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更有一种深沉的恐惧——恐惧于绝望竟能将人扭曲至此!
就连一直背对着所有人站在窗边的沈知意,身体都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她右手捏着乐理书边缘的指关节,泛出用力的白色。但她没有回头,只是那沉默的背影,此刻显得更加冰冷坚硬。
“施缪情!你他妈疯了吗?!” 周小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惊怒,猛地吼了出来。她右手指着施缪情,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左手腕的护腕勒得生疼。
施缪情被周小满的怒吼震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点。她看着周小满惊恐愤怒的脸,看着掉在地上的面包,看着慕梦吓坏的样子,看着陆晚柠腿上支具反射的冷光和那张因恶心而扭曲的脸,看着苏棠惊骇的眼神……她脸上那点怪异的弧度慢慢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更深、更沉的疲惫和麻木。像是刚才那句话耗尽了所有力气,也抽走了最后一点支撑。
“呵……” 她又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嘲般的冷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倦怠,“是啊,疯了吧……” 她右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蹭掉额角的冷汗和可能存在的泪痕,动作粗暴。“吃人?” 她喃喃着,目光再次落到自己废掉的左手 上,又扫过陆晚柠沉重的右腿,最后瞥了一眼单人沙发上无声无息、如同易碎品的林夏,“吃自己……不是更省事?”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
说完这句,她像是彻底耗尽了,右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往后一倒,重重地靠回纸箱上。她闭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吊着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提议和随之而来的死寂,都只是一场荒谬的幻觉。
客厅里只剩下周小满粗重的喘息,慕梦压抑的抽泣声,和陆晚柠因为恶心和恐惧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苏棠慢慢转回头,看向林夏。林夏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那只被她握在手里的、林夏的右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冰冷得像块石头。
陈默站在厨房水槽边。水龙头一直开着,哗哗的水流冲刷着他右手里那块油腻的抹布。他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右手用力地、反复地搓洗着那块抹布,仿佛上面沾着什么永远洗不掉的污秽。水流声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