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一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呼喊,如同利刃般骤然撕裂了死寂。
一名穿着普通文吏服饰的中年人,、满面尘灰,在两名神色紧张的守卫引领下,几乎是撞进了议事厅。
“王爷!张监军!泽州,泽州密报!”他扑到厅中,单膝跪地。
“快讲!”张承业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温,朱温离开泽州了!就在昨夜,他,他起驾回汴梁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他是张承业苦心经营多年,埋在泽州最深处的“暗桩”头目“鹞子”,专司刺探梁军最高层动向。
他的消息,从未出错。
“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鹞子”语速快如爆豆。
“朱温在泽州停留不足三日,行营车马昨日傍晚突然拔营,根本未等天明!”
“车驾连夜出城,火把连绵数里,直奔东南汴梁方向而去,泽州只留下监军使和不足万人的兵马督战。”
“我们在梁军行辕内,埋得最深的那颗‘钉子’,拼死送出最后一道消息。”
“梁国君臣见我军主力撤回晋阳,皆以为潞州已成孤城绝地,陷落只在旦夕之间!营中连日饮酒作乐,欢呼不绝!朱温本人…亦以为潞州指日可下,大局已定!”
“鹞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嘲讽。
“而且,咱们迟迟未为先王大举发丧,朱温老贼疑心病又犯了!他认定,认定这是先王诈死,故意引他深陷潞州泥潭。”
“加上,加上丁会将军…弃暗投明,消息也隐隐传开,朱温唯恐汴梁根基动摇,老巢不稳!这才仓皇如丧家之犬,急不可耐地连夜逃回汴梁去了!”
朱温撤军回汴!
这八个字,不仅仅是光,是滚烫的希望,更是足以扭转乾坤的惊雷。
“刘知俊呢?朱温走了,他还在吗?”
“刘知俊仍在潞州前线督战,但据报,梁军上下闻朱温仓促离去,虽不明所以,却更加骄狂懈怠。”
“营中一片喜气洋洋,皆以为破城在即,只等着潞州守军开城投降,好抢掠一番回汴梁领赏了。”
机会!
千载难逢!
“哈!”李存勖口中爆发出一声大笑,他猛地转身,面向舆图上潞州的方向。
“朱温老贼,鼠目寸光,仓皇遁走,此乃天佑我河东!”
“梁贼上下,军心已乱,骄兵必堕!那夹寨纵有深沟高垒,在我河东儿郎的铁蹄刀锋之下,不过是土鸡瓦狗,一击即溃!”
“李将军!”
“末将在!”李存璋早已激动得浑身颤抖,闻声猛地踏前一步,抱拳应诺,声如洪钟,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晋阳城防及肃清余孽之事,本王全权交托于你!”
“三日!本王只给你三日!务必稳定人心,整肃军纪!粮秣辎重转运通道,必须畅通无阻!”
“凡有趁乱造谣生事、图谋不轨、慢军令、延误转运者——”
他眼中寒光爆射,一字一顿,“无论何人,立斩不赦!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若有一丝差池,提头来见!”
“张监军!”
“老奴在!”张承业早已老泪纵横,此刻却挺直了佝偻的腰背,枯槁的脸上焕发出惊人的光彩。
“立刻以本王名义,飞骑传令各营、各州!”
“昭告三军,朱温仓皇遁走,梁贼胆裂心寒!潞州孤忠苦盼,解围战机已至!全军整装,厉兵秣马!”
“三日后,寅时点卯,校场聚兵!本王——”
“亲率尔等!兵发潞州!踏破夹寨!与李嗣昭将军会师城下!不破梁贼,誓不还师!”
“老奴领命!”张承业转身便冲向早已准备好的文吏案桌,抓起笔,落笔如飞。
朱温遁走汴梁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巨石,瞬间在晋阳城内炸开了滔天巨浪。
“朱温跑了!老贼被咱们王爷吓跑了!”
“苍天有眼!先王在天之灵庇佑啊!”
“晋王要亲征了!亲征啊!潞州有救了!李将军有救了!”
街头巷尾,人们奔走相告,脸上涕泪交流。
城外的军营,士兵们如同潮水般从营帐中涌出,挥舞着手中的长矛、横刀,甚至头盔和饭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万胜!晋王万胜!”
“踏破夹寨!解围潞州!”
“杀!杀!杀!”
各级将校如同打了鸡血,红着眼珠子在营中奔走呼号:
“甲队的!都给老子滚出来!磨刀!磨快你们的刀!”
“弓弩营!检查弓弦!一支哑火的箭,老子扒了你的皮!”
“辎重队的!愣着干嘛?装车!把箭矢、火油、擂木!全给老子装上车!快!”
铁匠铺的炉火彻夜不息,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汇入沸腾的人声。
每一顶帐篷,每一块校场,都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齿轮。
晋王府内,巨大的河东舆图被重新悬挂在中央最醒目的位置,潞州被朱砂反复圈点,周围密密麻麻标注着箭头、路线和兵力部署符号。
李存勖站在舆图前,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过
张承业沙哑却异常清晰的指令,如同连珠炮般发出:
“甲字库所有存粮,即刻启运!走汾水河道,由水军押送,三日内必须抵达潞州前线指定地点!延误者,斩!”
“征调城内所有医官、郎中,携带金疮药、麻沸散随军!名单在此,一个时辰内集结完毕!”
“飞马传令岚、石、汾三州!所有后备兵员,即刻向晋阳靠拢!违令者,军法从事!”
李存璋全身披挂重甲,脸上残留着淡淡的血痕。他刚肃清了一处试图趁乱哄抢粮仓的溃兵窝点,带着一身血腥气大步跨入厅内复命:
“报!西城巡防营哗变首恶十七人已枭首示众,人头挂在四门!其余胁从者鞭一百,充入先锋死士营!”
“北营接管西城防务!凡有趁乱劫掠商户、散布谣言者,无论军民身份,已按王爷钧旨,立斩三十九人,悬首街市!”
“粮秣军械转运通道已肃清,末将将亲自押送第一批重械出城,若有差池,末将自己提头来见!”
“好!”李存勖只回了一个字,目光依旧钉在地图上潞州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冰凉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