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招讨使丁会听令！”
“末将在！”
“命你统马步精兵三万，为前军。兵发潞州，破夹寨，解重围！”
“末将遵命！”
“将士们！”
李存勖亲手将丁会扶起，转身。
“父王新丧，贼子篡唐。汴梁朱温，视我河东如砧上鱼肉，围我潞州逾年。”
“断我粮道，毁我城垣，屠戮我袍泽，辱我晋阳威名！”
“前日，本王得报。梁贼猛攻！潞州…”
他顿了顿，巨大的悲痛让他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行续道。
“外城已破！李嗣昭将军，力战不屈！城中将士，死伤枕藉！”
“天杀的梁狗！”
“王爷，打过去，为李将军报仇！”
“为兄弟们报仇！”
悲愤的怒吼，复仇的咆哮，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震得高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李存勖猛地抬起右臂！
那动作带着千钧之力，如同定海神针，狂暴的声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骤然平息。
死寂中，李存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潞州，还在！”
“李嗣昭将军，以血肉为墙，率残存将士，退守内城，死战！不退！”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们用最后的生命，守住了内城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还在战斗！他们还在流血！他们——还在坚守！”
他目光如炬，扫过台下每一张被震撼的脸庞，带着一种气吞山河的诘问：
“他们在等什么？！”
短暂的死寂。
“等援军——”
台下，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对！等援军！等晋阳的王旗！”
“等孤！李！存！勖！”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台下，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焚尽八荒的烈焰，声音陡然拔至顶点，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绝：
“朱贼篡逆，祸乱神州，神人共愤！存勖不才，承先父遗志，继讨贼大业！自今日始，晋军即为王师！所行之事——”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锋直指苍穹！
“讨逆！伐罪！复唐！”
“此志，天地为鉴，鬼神共知，山河同证！”
“若违此誓，有如此袍！”
剑光一闪。
嗤啦！
他竟挥剑割下自己一截猩红披风，断帛在寒风中狂舞，如同燃烧的烈焰，又似泣血的战旗！
“讨逆！伐罪！复唐！”
“讨逆！”
“伐罪！”
“复唐——！”
台下数万将士的怒吼，如同海啸般爆发，声震四野。
复唐的旗帜被高高举起，在寒风中猎猎狂舞。
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将因外援断绝而产生的些许阴霾彻底冲散。
一种为道义而战，为大义献身的悲壮豪情，在每个人胸中熊熊燃烧。
“报——！”
一声带着极度疲惫的呼喊，如同利箭般穿透震天的喊杀声，从演武场边缘疾驰而来。
一骑。
只有一骑！
如同血染的流星，冲破层层警戒线，不顾一切地冲向高台。
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甲胄破碎，脸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数道狰狞的伤口在他面容上翻卷，鲜血不断渗出，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身后，再无一人一骑相随，只有风雪卷起他破碎的征袍，如同招魂的幡。
“王爷，王爷——”
骑士滚鞍落马，连滚爬爬地扑到高台之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潞州，潞州没破！”
“李将军，李将军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什么？
此言一出，宛若苍穹裂变，惊雷滚滚，于众人头顶猛然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如同血葫芦般瘫倒在地的信使身上。
李存勖身体猛地一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巨大的希冀：
“你说什么？给孤再说一遍！”
“潞州如何？李嗣昭如何？”
那血人般的信使，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血泪混合，却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嘶声喊道：
“梁贼，梁贼是攻破了外城。但，但李将军带着兄弟们，退守内城，死战不退！”
“内城，内城还在。李将军，他受了伤，但…但他还活着！”
“他让小的，拼死突围，告诉王爷，潞州…还在！将士们，等您来——！”
“哗——”
巨大的狂喜浪潮，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喷发，比刚才复仇的怒吼更加炽热，更加狂野！
“李将军没死！”
“潞州还在！”
“天佑晋阳，天佑王爷！”
将士们疯了！
他们互相拥抱，捶打着对方的铠甲，喜极而泣。
许多人跪倒在地，朝着苍天疯狂叩首。老兵们老泪纵横，新兵们激动得失声痛哭。
希望！
绝处逢生的巨大希望，如同最炽烈的阳光，彻底驱散了笼罩在晋阳上空的阴霾与绝望！
李存勖站在高台之上，缓缓抬起头，望向南方灰暗的天空，紧抿的嘴角，终于向上扬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天不绝我。
天不绝潞州。
李嗣昭，好样的！
他不再看台下沸腾的海洋，目光如电，直射肃立在台下的周德威、李存璋、史建瑭。
最后，在同样躬身肃立的李嗣源身上，停留了一瞬。
暗流？
机锋？
在潞州将士以血肉铸就的忠诚面前，在即将到来的铁血征伐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诸军听令！”
“在——！”
山呼海啸。
“随孤——”
“讨逆，复唐！”
“凡我晋军将士！”
“有进无退！”
“有死无生！”
“随我——杀！”
回应他的，是数万将士用灵魂嘶吼出的，足以撕裂天穹的咆哮！
“杀——！”
“杀——！”
“杀——！”
无数兵刃齐齐高举，如同骤然升起的死亡森林。
战鼓，在此时以最狂暴的节奏擂响。
咚咚咚！
如同大地的心跳，如同死神的战歌。
鼓声中，钢铁的洪流开始缓缓启动，兵锋直指南方。
那里，有血仇，有等待，更有属于新生晋王的，必须用血与火去夺取的无上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