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在一个明媚的春天,这块黑土地接纳了我
初春,冰天雪地,在春风的吹拂下,一点一点软弱下来。头年的雪下得太大了,今年春天水气饱和,解冻缓慢。
枯草覆盖的大地上,一些不畏严冷,携着冰碴儿,冒出绿尖儿,稀稀落落,星星点点的报春者抢占着先机。
此时,山里人,一半儿是泥水的跋涉,一半是初绿时的美好憧憬。
枝头新绿初绽,檐角冰凌消融成珠,滴入青石凹痕,一簇嫩黄迎春攀伸,山顶达子香,亦如落下的一片紫云,那是万绿丛中的霞蔼。
溪畔垂柳轻抚,千缕碧绦垂钓春水,这是春的活力,春时,感觉人人都揣着一颗生长的心,感觉我的额头也在酝酿着发芽。
春,是年的序章,开篇就欣欣然,大放异彩。
春是芽的世界,一切芽芽都将冲破黑暗,寻找光明。
四月末,五月初,沉寂了一个冬的山村,一切的一切都活跃起来,热闹起来,生机勃勃起来,就连生产队的“令钟”,也被激活起来。
这块令钟,是生产队的一块旧铧犁,挂在村子中间的一棵老榆树上,是生产队召集社员的一种“号令”。
“铛铛铛”,郑队长又开始敲钟了,社员们闻声,习惯地陆陆续续来到队部,等待队长发号施令。
人,到齐了,郑队长开始动员春耕,他坐在桌子旁,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说:“大家在家里猫了一冬了哈,胳膊腿都块聚筋了吧哈,现在,春也来,天也暖了,咱们也该出去施展拳脚了吧哈,咱们该甩起来膀子,种地了……”,还没等队长话音落地,几个调皮的小青年一起大喊:“哈”,逗得会场一阵笑。
郑队长,名:郑大山,四十多岁,中等个头,祖祖辈辈住在大山里,地地道道的东北汉子,当了几年的队长,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得他有点驼背。
郑队长说话,一口大苞米碴子味儿,“哈”字是他的口头禅,,为人真诚,爽直,能干,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是,有胆有识,有东北人的粗犷豪放。
冬天,有一次,他带领几个社员上山弄木头,遇到了一只狼,他沉重,冷静地指挥大家机智应对,几个人背对背,形成一个对外的圆圈,与狼英勇奋斗,几经砍杀,狼没敢靠前,最好悻悻离去。这让村里人,为他竖起大拇指,佩服他。
调皮捣蛋偷懒耍滑的青年人,经常被郑队长吆喝着,他两个眼珠子一瞪,像两个灯泡,瓮声瓮气地骂着:“不想干就滚回家去,到秋天不给你分粮食,饿死你个猴孙子,瘪犊子……”,被骂的人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回去,不蹦跶了。
只是郑队长家里有“悍妻”,让他工作受了束缚,村里的孤儿寡母需要照顾,他都派季宝亮前去办理。
郑妻叫郝秋菊,人,漂亮,高挑的个头,白皙的皮肤,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人,显得珠圆玉润,又特别能干,是村里女性中的屈指可数。
只是,她是个醋坛子,因一次,一个女社员给了郑队长几个山里红果,被郝秋菊看到了,她眼里飞刀,口中大棒,噼里啪啦甩过来,弄得郑队长下不来台,大家看着郑队长也舍不得说他一句,就开始称他为“妻管严”。
后来,队里女社员,不管有什么事,都在一丈之外与郑队长沟通,都不敢接近郑队长。再后来,郑队长老妈卧床,需要郝秋菊护理老人,她才不去队里劳动。
开会的第二天早上,大家抗着锄头,去东地种苞米,郑队长带头走在前面。
我怯怯地跟在后面,心想:我参加劳动,应该跟郑队长说一声,好让他安排我活儿。快来到地头,我鼓起勇气,走到队长跟前,说:“队长,我也要干活儿。”
郑队长瞅了瞅我,说:“你也要干活儿?好啊,咱们的队伍扩大了。”“谢谢队长!”
郑队长又问:“你能干点什么活儿呢?”“我什么都能干。”“呵呵,口气还不小哈。”我笑了一下。
六十年代,是集体化,所有的土地归全民所有,原则上: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所以,生产队的劳动是人人有责份,人人都出工。劳动场面也很壮观。
社员们来到地头,郑队长站在第一条垄,其他社员一字排开。锄头杵在地上。
郑队长递给我一个小蓝子,里面装着金黄色的玉米粒,说:“银珍,我刨坑,你点籽,一个坑里三个粒,四个粒都行,多了浪费,少了怕不出。我看你会不会干。”“嗯,我记住了”。
从小,我就是个刨土的人也特别喜欢土地,土,它怎么这么神奇?把种子埋进去,它就能长出来……
东北的黑土地,一脚踩下去,就一个坑,是每年积累的植物腐烂后形成的土地,抓一把闻一闻,散发着植物腐烂的味道,与庄稼青涩的味道,把种子种在这样的土地壤里,它会感觉何等的幸福快乐啊!
我紧跟在郑队长身后,点籽儿,踢土,盖籽儿,如果种子蹦出来,我弯腰捡起来,稳稳当当的把它放在坑的中间,盖好土,鞋里进了土也不管。
一条垄种完了,我的好心情也种进去了。
第二条垄又开始种了,郑队长看我慢了,就停下来等等我,一边跟我说话,“别看银珍小,干活很认真。”我一抬头,看郑队长是跟旁边的伯伯说话。
郑队长表扬我,我高兴地冲他一笑。他又说:“银珍,好好种,到了秋天,你种的玉米,就是你的口粮。”“嗯”我顺口应承。又马上愣愣的。
“你种的玉米,到了秋天,就是你的口粮。”郑队长此话,让我内心惊喜不已,一时间感觉整个山村的大门向我敞开了。
正高兴,就听有人说:“妻管严”来查岗了。我抬头看到,一个高个子女子背着一个大背筐,里面装了一筐草,她在郑队长身旁站住,放下背筐,擦了一下汗,眼睛盯着我,问:“这是谁啊?”“我是郭银珍”,她打量着我又问:“郭银珍?你是谁家的丫蛋儿啊?这声音还挺脆生的。”“我是俺娘的妮儿”,“你娘的妮儿,啊哈哈哈,”她哈哈哈大笑,社员也跟着哈哈大笑。她环视一周,背起背筐说:“娘的妮儿,好好干”,“嗯”,她回家了。
时间已半晌,郑队长招呼大家信息一会儿,大家三三两两坐在地头晒着太阳,抽支烟,还有哼唧着唱歌的。
“银珍,你会唱歌吗?给大家唱一首歌吧。”“会,我会唱《我是公社的小社员》”我站起来为大家唱歌:
我是公社的小社员嘞
手拿小镰刀嘞,身背小土蓝嘞
放学以后去劳动,
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
郑队长听了哈哈笑,说你是公社的小社员了,不错不错,有几个社员还为我鼓掌喝彩。
一天的劳动结束了,郑队长告诉季会计说:“银珍干活儿挺像样,从今天起,给银珍记工分,到了秋天分口粮。”季会计点点头说:“好的好的”。
此时此刻,我觉得:天上的云,空中的风,地上的花草树木,都是我的朋友。
从此,我生命的根须将深深地扎在这块黑土地上。
2025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