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汤的香气在狭窄的厨房里弥漫开，带着油脂和骨髓被熬煮出的、醇厚又有些腻人的味道。陈默右手握着汤勺，在锅里缓慢地搅动。汤色浑浊，翻滚着细小的油花和碎骨渣。他左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微微前倾，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锅里翻腾的汤水。

陆晚柠坐在轮椅上，右腿的支具像块冰冷的巨石压着她的神经。那持续不断的钝痛，在骨头汤香气的包裹下，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黏腻感。她右手用力揉着膝盖上方支具边缘硌得最疼的那块皮肤，指关节都发白了，却揉不开那深入骨髓的憋闷。“宫长志雄……” 她低声咕哝着，声音不大，却带着浓重的嘲讽，像在咀嚼一块发霉的面包，“他倒是会派‘人’来。” “人”字咬得格外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堆新鲜的排骨和鸡蛋。

施缪情靠在纸箱上，右手无意识地抠着地毯边缘一个烧焦的小洞。骨头汤的香气飘过来，钻进她的鼻腔。她胃里是空的，却没有任何食欲，反而泛起一阵恶心。宫长志雄……方优灵那张怯生生的脸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她眼前晃。她烦躁地别开脸，吊着的左臂三角巾带子勒进皮肤的红痕隐隐作痛。她右手抓起旁边昨晚喝剩的空啤酒罐，铝罐在她右手掌心被捏得咯吱作响，罐壁上凝结的水珠濡湿了她的指尖。

“吵死了。” 施缪情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没睡醒的戾气。她没看陆晚柠，也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手里那个被捏扁的罐子。“排骨汤也堵不住你的嘴？”

陆晚柠猛地转头瞪向施缪情，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我他妈说你了？！管得着吗你？” 她右手用力捶了一下轮椅扶手，发出“哐”的一声响，震得右腿支具也跟着一晃，尖锐的刺痛让她脸色瞬间扭曲，“有本事你他妈别吃啊！装什么清高！”

施缪情“呵”地冷笑一声，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像淬了毒的针：“吃？看着就恶心。” 她右手把捏扁的罐子随手往旁边一扔，罐子撞在纸箱上，又滚落在地毯上。“还有你，”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陆晚柠腿上沉重的支具，“除了在这儿哼哼唧唧捶你那破腿，还能干点有用的？”

“你他妈——！” 陆晚柠气得脸色发青，右手撑着轮椅扶手就想站起来，动作牵扯到右腿，剧痛让她“嘶”地倒抽冷气，身体重重跌回轮椅里，轮椅跟着晃了晃。她死死抓着扶手，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胸口剧烈起伏，像只被激怒却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苏棠站在厨房门口的水槽边，右手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右手里那把刚从袋子里拿出来的青菜。菜叶上还带着泥土和水珠。她听着身后那压抑着怒火的争吵，听着轮椅晃动的声响，听着施缪情冰冷刻薄的嘲讽……水流声哗哗作响，冲不掉空气里那令人窒息的硝烟味。她右手机械地搓洗着菜叶，指尖被冰水冻得发麻。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坠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甚至没有力气回头去阻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互相伤害的争吵。

周小满和慕梦缩在客厅角落刚铺好的地铺边，大气不敢出。周小满左手腕下意识地护在身前，脸色发白。慕梦更是吓得把头埋得很低，手指紧紧攥着睡袋的边缘。

“闭嘴。”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硬邦邦地砸进这片剑拔弩张的空气里。他右手握着汤勺，停止了搅动，背对着客厅。锅里的骨头汤还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带着一股令人反胃的油腻。“再吵，” 他顿了顿，右手的汤勺在锅沿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铛”声，“都滚出去喝西北风。”

这句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陆晚柠胸口那团怒火被硬生生噎住，憋得她脸色由青转红，右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施缪情脸上那点戾气也僵住了，她冷冷地瞥了陈默的背影一眼，右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头发，最终也只是右手撑着地面，把自己往纸箱深处又缩了缩，吊着的左臂无力地耷拉着，不再出声。只有锅里的汤还在不知疲倦地翻滚，发出单调的咕嘟声。

客厅里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刚才的争吵更压抑。骨头汤的香气固执地弥漫着，混合着药味、汗味，还有无声的怨怼和绝望。

苏棠右手关掉水龙头。水流声停止，沉默变得更加厚重。她右手拿起洗好的青菜，水滴顺着菜叶滴落在水槽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她走到灶台边，陈默右手把汤勺递给她。苏棠右手接过，沉默地搅动着锅里翻滚的汤水。

汤勺搅动的圈数，像是某种无意识的计数。搅到第七圈的时候，单人沙发那边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林夏的眼睫颤动得厉害，像是被什么惊扰。她那只完好的右手原本松松地搭在腿上，此刻指尖却猛地蜷缩起来，深深陷进盖着的旧毯子里！她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老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嗬…嗬…”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濒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感！她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撕扯那被疤痕锁死的通道，灰败的青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脖颈的敷料下往上蔓延！

“林夏！” 苏棠魂飞魄散！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滚烫的汤汁溅出来，烫在她右手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她根本顾不上疼，几乎是扑了过去！

施缪情在角落里猛地坐直了身体！瞳孔骤缩！她右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空的！那个救命的平板电脑！不在身边！被她昨晚随手扔在……扔在哪儿了？！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右手慌乱地在地毯上摸索着，吊着的左臂因为动作而剧烈晃动！

陆晚柠也看到了林夏的变化，心脏猛地一沉！她右手撑着轮椅扶手就想站起来帮忙，但右腿的剧痛和支具的沉重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夏在沙发上痛苦地挣扎！

苏棠扑到沙发边，看着林夏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色迅速由灰败转青紫的恐怖模样，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她本能地想去掰开林夏抠在喉咙敷料上的手，又怕自己的动作加剧窒息！怎么办？！喷雾！喷雾在哪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比苏棠更快！

沈知意不知何时已经从窗边冲了过来！她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她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碰林夏的喉咙，而是直接、精准地、用力地掐住了林夏左手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那里没有伤口，只有打着高分子夹板的断肢！

“呃——！” 林夏喉咙深处猛地爆出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强行扼断的抽气！身体在沈知意右手的钳制下剧烈地一弹！

沈知意右手的力道大得惊人！她死死掐着林夏左臂断肢上方完好的肌肉，指节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皮肉里！仿佛要捏碎那块骨头！林夏的身体被她强行固定在沙发里，痛苦地扭曲着，喉咙里那可怕的“嗬嗬”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钳制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痉挛！她那只被掐住的左臂无法动弹，完好的右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眼球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窒息感而惊恐地上翻！

“你干什么？！” 苏棠惊骇欲绝！她看着沈知意那只几乎要嵌入林夏皮肉的右手，看着林夏痛苦扭曲的脸和上翻的眼白，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沈知意根本没理会苏棠的惊叫。她的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吓人，死死盯着林夏急速变化的脸和喉咙。她右手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收紧！仿佛在用自己的力量，强行阻断某种通向死亡的痉挛！林夏的身体在她手下剧烈地颤抖、抽搐，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时间仿佛凝固了。骨头汤在厨房锅里翻滚的咕嘟声，周小满和慕梦压抑的抽泣声，施缪情右手在地毯上慌乱摸索的窸窣声，陆晚柠右腿支具因紧张而微微晃动的摩擦声……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只有林夏无声的、濒死的挣扎，和沈知意那只死死掐住她断肢上方、指节泛白的右手，成为这死寂客厅里最刺眼、最令人心悸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