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沈知意那只死死钳住林夏断肢上臂的右手凝固了。骨头汤在厨房锅里翻滚的咕嘟声，周小满压抑的抽泣，施缪情右手在地毯上疯狂摸索的窸窣声……所有的声音都退得很远，模糊不清。只有林夏身体在沈知意手下那无声的、濒死般的剧烈抽搐，和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的、近乎透明的惨白，占据着整个视野，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苏棠僵在沙发边，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林夏大张着嘴，喉咙敷料下那片青紫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向上蔓延，眼球惊恐地上翻，露出大片眼白，那只完好的右手在空中痉挛般地抓挠着，却抓不到任何救命的稻草。沈知意的右手像铁钳一样深陷在林夏左臂断肢上方完好的皮肉里，指印清晰得如同烙铁烫上去的。林夏的身体每一次痛苦的弹动，都像是被无形电流击中，每一次无声的痉挛都牵动着喉咙深处那致命的枷锁。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抽气声，终于从林夏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伴随着这声如同濒死哀鸣的嘶响，她喉咙深处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像是被强行截断！一股腥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沈知意冰冷紧绷的脸上没有任何松动，她右手的力道甚至又加重了一分！仿佛要将那块骨头连同底下所有痉挛的神经一起捏碎！林夏的身体在她手下猛地向上弓起，脖颈和额角的青筋狰狞地暴突出来，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灰败的脸上，那濒死的青紫色似乎凝固了一瞬！
“找到了！” 施缪情嘶哑的吼声如同破锣，猛地撕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右手终于从一堆揉皱的乐谱纸下摸到了那个冰冷的平板电脑！屏幕在她右手拇指划过时瞬间亮起刺眼的光！她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往前爬！吊着的左臂三角巾带子彻底松脱，歪斜地挂在脖子上，随着她笨拙而急促的动作剧烈晃荡！
她几步就扑到沙发前，根本顾不上姿势！右手死死攥着平板，直接将扬声器口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劲，压在了林夏因为剧痛和窒息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正中央——心口的位置！食指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按下了播放键！
“嗡——————！！！”
低沉到仿佛能撼动灵魂基石的次声波嗡鸣，带着毁灭性的镇压力量，瞬间从平板中炸裂而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窗玻璃发出高频刺耳的呻吟共振！桌上的空水杯、地上的空药盒都在嗡嗡跳动！
这股蛮横的声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进了林夏痉挛的身体！
那弓起到极限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回沙发靠背！抓向空中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神经质地抽搐。喉咙深处那可怕的“嗬嗬”声被彻底碾碎、压灭！翻起的眼白被强行拉回，瞳孔涣散失焦，只剩下巨大的痛苦和濒死的惊恐凝固在眼底。脸上那凝固的青紫色如同死亡的阴影，在最高强度的嗡鸣压制下，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褪去，留下一种被彻底抽干灵魂的惨白。冷汗像瀑布一样涌出，瞬间浸透了她的头发、衣领和身下的沙发绒布。身体在声波的冲击下筛糠般剧烈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喉咙、骨裂处和左臂上被沈知意死死掐住的剧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剧烈的痉挛和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漏气般的“嘶……”声。
沈知意按在林夏左臂上的右手，终于在那最高强度的嗡鸣持续震荡了几秒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五个深紫色的、几乎嵌入皮肉的指印，清晰地烙印在林夏苍白皮肤上断肢夹板的上方，触目惊心。那一片皮肤因为血液回流不畅和巨大的压力，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淤紫色，肿胀得发亮。
苏棠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扑过去！她右手颤抖着，想碰碰林夏惨白的脸，又不敢，最终只是虚虚地护在林夏那只无力垂落、冰冷僵硬的右手上方。她能感觉到林夏胸膛在那沉闷嗡鸣的压制下，艰难地、一下下地起伏着，每一次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和无声的颤抖。劫后余生，却比死亡更显脆弱。
施缪情右手死死按着平板，整个人脱力般地跪坐在地板上，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大颗滚落，滴在林夏盖着的旧毯子上。她的左手臂依旧无力地耷拉着，三角巾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夏艰难起伏的胸膛，确认着每一次呼吸。平板持续发出的低沉嗡鸣声，此刻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陆晚柠瘫在轮椅里，右腿的支具冰冷沉重。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几秒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她看着林夏左臂上那五个深紫色的、肿胀的指印，又看看沈知意那只刚刚松开、此刻垂在身侧、指节依旧泛着用力过度后惨白色的右手，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沈知意站在沙发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光。她垂着眼，看着林夏左臂上自己留下的指印，又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线，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礁石。
陈默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厨房的灶火。骨头汤的咕嘟声消失了。他右手拿着那块油腻的抹布，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客厅中央这一片狼藉的死寂。他的目光扫过林夏左臂上骇人的淤紫指印，扫过施缪情吊着左臂、跪坐在地、死死按着平板的背影，扫过苏棠护在林夏手上方那只颤抖的右手，扫过陆晚柠腿上支具反射的冷光，最后落在沈知意沉默的侧影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右手无意识地，用力擦了一下抹布上早已干涸的油渍。
客厅里只剩下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压抑的次声波嗡鸣，和林夏艰难却终于顺畅起来的呼吸声。那五个深紫色的指印，像某种残酷的烙印，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在绝望边缘的生死搏斗。骨头汤残留的香气混合着浓重的药味、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窗外的天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却照不进这间被无声创伤和冰冷现实塞满的公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