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汤的腥气混着浓重的药味，沉甸甸地糊在肺上。那持续的低频嗡鸣终于停了，客厅里只剩下林夏极其微弱、带着撕裂杂音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刀尖上滚过。她瘫在沙发里，左臂断肢夹板上方那五个深紫色的指印肿胀发亮，触目惊心。冷汗浸透的头发黏在惨白的额角。
苏棠右手拿着那块已经冰凉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沾去林夏脖颈和额角的冷汗。她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毛巾刚碰到林夏左臂上那片骇人的淤紫边缘，林夏的身体就猛地一抽，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漏气般的“嘶…”。苏棠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心脏被狠狠攥紧。她只能避开那片区域，继续擦拭别处。
施缪情右手撑着地板，从跪坐的姿势费力地站起来。吊着的左臂三角巾彻底歪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她脸色灰败，额发被冷汗打湿，一缕缕贴在脸上。她没看任何人，右手捡起掉在地毯上的平板，屏幕已经黑了。她右手胡乱地把歪斜的三角巾扯正，动作带着一股发泄的狠劲，带子勒进皮肤，留下更深的红痕。她拖着脚步走回角落那块地毯，右手撑着纸箱，把自己重重摔坐下去，背靠着冰冷的纸板箱，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着，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陈默右手拿着一个旧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划了几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进这片压抑的沉默：“找到了。今晚，码头区，‘锈锚’酒吧，气氛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里一片狼藉的伤员，“演奏三小时，预付一半，现金。”
“气氛组？” 周小满的声音带着点迟疑，从地铺那边传来。她左手腕下意识地护在身前，用右手揉了揉，“那地方……鱼龙混杂的。” 她看了一眼沙发上无声无息的林夏和左臂上那骇人的指印，又看看角落里闭目喘息的施缪情，最后目光落在陆晚柠腿上沉重的支具上。
“钱呢？” 施缪情闭着眼，声音沙哑地接了一句，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她没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现在还有资格挑？”
陆晚柠坐在轮椅里，右腿支具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她右手烦躁地揉着膝盖上方被硌得生疼的位置，陈默的话像根针扎进她紧绷的神经。“谁去？” 她声音干涩，带着点自嘲，“我这条腿？还是她那张喘气的嘴？” 她下巴朝林夏那边一扬。
“我和沈知意。” 苏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透支后的平静。她右手放下毛巾，直起身，目光落在陈默脸上，“键盘和吉他，基础配置够了。周小满，” 她转向地铺那边，“你手腕能行吗？或者……慕梦替补键盘？” 她的视线掠过抱着膝盖、脸色依旧发白的慕梦。
“我……我可以试试！” 慕梦立刻抬起头，声音细弱却带着急切，像是想抓住什么证明自己的机会，又像是急于逃离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周小满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左手腕的护腕，又看看慕梦：“还是我去吧。气氛组……节奏要求不高，我注意点左手。” 她右手握了握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设备陈默负责。” 苏棠没再讨论，直接定下。她转向角落，“施缪情，你留下。” 语气不是商量。
施缪情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算是默认。她右手无意识地抠着纸箱边缘，发出沙沙的噪音。留下来，守着这堆残兵败将，守着无声无息的林夏和她左臂上刺眼的伤，守着陆晚柠沉重的腿……这感觉比去酒吧弹琴更让她烦躁。
“我呢？” 陆晚柠的声音带着点被忽视的恼火，“干坐着？”
“你，” 苏棠的目光落在她打着厚重支具的右腿上，声音没什么波澜，“看好家。别添乱就行。” 这话像根小刺，扎得陆晚柠脸色一沉，右手猛地捶了一下轮椅扶手，却因为牵扯到右腿痛处而闷哼一声，只能恨恨地别开脸。
沈知意站在窗边，一直沉默。听到安排，她右手里那本乐理书无声地合上。她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下。窗外的天光落在她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
苏棠不再看任何人。她右手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件薄外套，套在身上。动作间牵扯到刚才被热汤烫红的手背，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收拾东西，半小时后出发。”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力量，像一根勉强绷紧的弦。
陈默右手收起手机，转身走向墙角堆放线材箱和乐器包的地方。他右手拎起一个沉重的吉他箱，又弯腰去提效果器包，动作利落。周小满也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右手拍了拍裤子，走到自己鼓棒包旁边，小心地用右手拎起来，避免左手用力。慕梦有些手足无措地跟在后面。
施缪情依旧靠在纸箱上，闭着眼。她能听到陈默右手拎起设备时金属搭扣碰撞的轻响，听到周小满右手拎起鼓棒包的摩擦声，听到苏棠穿上外套的窸窣声。留下来。这三个字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胸口。她烦躁地右手抓了抓头发，指尖触到额角未干的冷汗。吊着的左臂传来一阵被三角巾带子勒紧的酸痛。
陆晚柠看着苏棠右手拿起门口鞋柜上的钥匙，看着沈知意沉默地背上吉他，看着周小满和慕梦跟着陈默走向门口……一股巨大的、被抛下的憋闷感涌上来。她右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甲抠进金属里，右腿支具冰冷的触感从未如此清晰。门被拉开，楼道里浑浊的空气涌进来。苏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目光扫过无声的林夏，扫过角落里的施缪情，最后落在她腿上沉重的支具上。
“走了。” 苏棠的声音很轻，然后关上了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更沉重的寂静留在了门内。
客厅里只剩下骨头汤冷却后的油腻气味，浓重的药味，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施缪情终于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角落那片蛛网的阴影。陆晚柠右手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捶着轮椅扶手下方的金属支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在敲打一个永远无法打开的牢笼。林夏在沙发上极其微弱地喘息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喉咙和左臂上那五个深紫色的指印，带来无声的剧痛。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沉入暮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