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那声“咔哒”，像切断了最后一丝活气。客厅彻底沉入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里。骨头汤冷却后的油腻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还有林夏喉咙深处发出的、极其微弱却如同砂纸摩擦的喘息声。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牵扯着她左臂断肢夹板上方那五个深紫色的、肿胀发亮的指印，带来一阵无声的痉挛。
施缪情依旧靠着那堆冰冷的纸箱，闭着眼。右手搭在盘着的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工装裤粗糙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吊着的左臂三角巾带子深深勒进脖颈皮肤里，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她能清晰地听到林夏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听到陆晚柠在轮椅里烦躁地挪动身体时支具边缘摩擦金属的细微“嘎吱”声。留下来。守着这片废墟。烦躁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着她的神经。她右手猛地往裤子上用力蹭了一下，仿佛要蹭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喂。” 陆晚柠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股憋闷的火气。她右手用力捶了一下轮椅扶手下方冰冷的金属支架，“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那破平板呢？不是说能压住吗？再给她来一下啊！听着这动静，烦死了！” 她左手指着沙发上的林夏，语气恶劣，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林夏左臂上那片骇人的淤紫。
施缪情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她右手伸向旁边地毯，摸索着抓到那个冰冷的平板电脑。屏幕被她右手拇指粗暴地划过，亮起刺眼的光。她右手握着平板，动作带着一股发泄的狠劲，直接朝着林夏胸口的方向怼过去，扬声器口几乎要压进林夏单薄的衣服里！食指悬在播放键上方，带着不耐烦的戾气。
就在她指尖即将按下的瞬间！
林夏的身体猛地剧烈一抽！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喉咙深处那原本微弱断续的“嗬嗬”声陡然拔高、扭曲！变成一种极其尖锐、如同濒死鸟鸣般的嘶鸣！“呃——嗬——！” 声音撕裂般刺耳！灰败的脸上瞬间漫上骇人的青紫色！眼球惊恐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惨白的眼白！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痉挛着死死抠向自己脖子上厚厚的敷料！身体在沙发里疯狂地扭动、抽搐，像一条被扔进滚油里的鱼！
窒息！又是窒息！
施缪情瞳孔骤缩！悬在播放键上的食指因为惊骇猛地顿住！操！她右手几乎是本能地就要狠狠按下去！
“别他妈乱按！” 陆晚柠的尖叫同时炸响！带着巨大的惊恐和愤怒！她看到了林夏抓向喉咙的手！看到了那瞬间漫延的青紫色！下午那场差点要命的窒息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右手撑着轮椅扶手，左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把自己从轮椅里“拔”了起来！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管不顾！单腿蹦跳着，身体因为失去平衡而剧烈摇晃，右腿沉重的支具“哐当”一声重重磕在旁边的矮茶几腿上！她顾不上疼，右手像疯了一样朝着施缪情握平板的右手狠狠抓去！
“滚开！你他妈要害死她吗？！” 陆晚柠嘶吼着，右手的手指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惊怒，死死抠住了施缪情的右手手腕！指甲瞬间陷入皮肉！
施缪情猝不及防！手腕传来剧痛！她右手被陆晚柠这股蛮力带得一歪！平板差点脱手！播放键擦着她的指尖滑过，却没有按下去！
“你他妈放手！” 施缪情也红了眼！巨大的恐慌和陆晚柠的阻挠让她彻底暴怒！她右手猛地发力往回夺！吊着的左臂因为剧烈的拉扯动作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两个人都用上了全力，一个要按，一个死命拦！施缪情的右手腕骨被陆晚柠的指甲抠出了血痕！平板在两人撕扯的手中危险地摇晃！屏幕的光疯狂闪烁！
“呃——嗬嗬——！” 林夏的抽搐更剧烈了！喉咙里的嘶鸣变成了绝望的呜咽！青紫色已经爬满了她整张脸！那只抓向喉咙的右手因为缺氧而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身体向上弓起的弧度骇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绷断！
“松手！蠢货！” 施缪情目眦欲裂！她能感觉到林夏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她右手爆发出最后的狠劲，手肘猛地向后一顶！
“啊！” 陆晚柠痛呼一声！施缪情的手肘正撞在她右腿支具上方最脆弱的位置！尖锐的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她右手的力量一松！
就是这一瞬间！
施缪情右手挣脱了钳制！她甚至来不及调整姿势！借着陆晚柠松力的惯性，她右手握着平板，用尽全身的力气，近乎凶狠地将扬声器口狠狠砸在了林夏因为窒息而疯狂起伏的胸膛正中央！食指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狠厉，重重按下了播放键！
“嗡——————！！！”
最高强度的次声波嗡鸣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从平板中咆哮而出！带着摧毁一切的镇压力量，狠狠撞进林夏痉挛的身体！撞进这间狭小公寓的每一寸空气！窗玻璃发出濒临破碎的尖啸！地上的空药盒、水杯疯狂跳动！
林夏弓起到极限的身体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狠狠掼回沙发！抓挠的动作戛然而止！喉咙里那可怕的嘶鸣被彻底碾碎！翻起的眼白被强行拉回！脸上凝固的青紫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留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死白！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身体在声波的持续冲击下筛糠般剧烈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动着喉咙、骨裂处、左臂淤伤和刚刚被施缪情手肘撞到的右腿剧痛！只有胸膛在那沉闷的嗡鸣压制下，艰难地、一下下地起伏着，伴随着喉咙深处无声的、撕裂般的疼痛。
施缪情右手死死按着平板，整个人脱力般地跪趴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林夏盖着的旧毯子上，洇开深色的圆点。她的左手臂因为刚才剧烈的拉扯，三角巾彻底歪斜，无力地垂在身侧，肩关节传来钻心的刺痛。 平板持续发出的低沉嗡鸣声，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没彻底崩溃的浮木。
陆晚柠瘫倒在轮椅旁边的地板上，右腿的支具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压在她身下，骨裂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看着施缪情右手死按着平板、后背剧烈起伏的背影，又看看沙发上林夏那张死白脱力、只剩胸膛艰难起伏的脸，一股冰冷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着更深的恐惧和后怕，狠狠攫住了她。她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刚才被撞到的右腿上方，指尖能感觉到支具硬壳下迅速肿起的皮肉和钻心的疼痛。
混乱平息了。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林夏微弱艰难的呼吸，施缪情粗重的喘息，和陆晚柠压抑的、因为疼痛而急促的抽气。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药味、恐惧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来自施缪情右手手腕上被陆晚柠指甲抠破的血痕，也来自陆晚柠右腿支具下新添的伤痛。
墙角堆着的线材箱沉默地矗立着，映照着这间公寓里无声的创伤和冰冷的绝望。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五颜六色的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道道无声的嘲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