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岩把车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看了看GPS——就是这里没错,但眼前的建筑更像是一座废弃的疗养院,而不是莫教授邮件中描述的"先进医疗研究中心"。
他掏出手机,信号栏显示"无服务"。三天前那封加密邮件的内容再次浮现在脑海:
"许岩,我突破了医学的终极边界。来见证历史吧,带上你的手术工具。报酬是你现在年薪的十倍。——莫云天"
莫教授曾是许岩在医学院的导师,五年前突然从顶级医院离职,从此杳无音信。业内传闻他疯了,也有说他被外国挖走。而现在这封没头没尾的邮件,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和令人不安的神秘。
许岩按响了门铃。几分钟后,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内。那人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面部肌肉僵硬,右眼浑浊无光。
"许...医生?"他的声音像是从老旧录音机里发出来的,"教授在等您。"
院内杂草丛生,主楼外墙爬满藤蔓。但走进大厅,许岩惊讶地发现内部装修极为先进,无菌走廊两侧是各种高科技医疗设备,与他工作的三甲医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边。"引路人机械地转身,脖子发出不自然的咔哒声。
他们来到电梯前,许岩注意到按钮只有B1到B3。"地下实验室?"
引路人没有回答,只是按下B3按钮。电梯下降的过程中,许岩闻到一股奇怪的防腐剂气味,混合着某种肉类腐败的甜腻。
"到了。"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
走廊两侧的玻璃房里,隐约可见有人影晃动。许岩走近一看,差点惊叫出声——那些"人"姿势怪异,有的脖子处有明显的缝合痕迹,有的头部与身体肤色完全不匹配。最靠近玻璃的一个"人"突然转头,露出脖颈上一圈蜈蚣般的疤痕和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却配着中年男性的粗壮身体。
"欢迎,我亲爱的学生。"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金属门后传来。
许岩走进门,看到一个背对他的轮椅。轮椅缓缓转过来,上面坐着的人让他几乎认不出来——那是莫教授,但比五年前老了至少二十岁,面部肌肉扭曲,左半边脸完全瘫痪,右手萎缩成爪状。
"教授!您...怎么了?"
莫教授发出嘶哑的笑声:"代价,都是必要的代价。为了人类医学的飞跃。"他用完好的左手按动轮椅扶手上的按钮,墙面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观察窗。
窗后是手术室,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和一颗连接着各种管线的人头。几名穿手术服的人正在忙碌。
"这是...?"许岩胃部一阵翻腾。
"头颅置换术,或者说,全头移植。"莫教授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已经成功完成了七例。你是来协助第八例的。"
许岩后退一步:"这不可能!脊髓神经如何连接?免疫排斥怎么解决?即使技术上可行,伦理上也——"
"伦理?"莫教授突然暴怒,"当你能让死者复生时,谁还在乎伦理?"他剧烈咳嗽起来,随后按了另一个按钮,"让你看看我的成果。"
侧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他们穿着病号服,步伐僵硬但确实在自主行走。最恐怖的是他们的脖子——都有一圈明显的缝合痕迹,而且头部与身体明显不属于同一个人。
"这位是张先生,"莫教授指着一位老年男性头颅配着年轻男性身体的人,"车祸脑死亡,但身体完好。现在他继续用儿子的身体活着。"
许岩震惊地看着"张先生",那人眼神呆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脊髓连接用了我发明的纳米接合剂,神经信号传导问题通过脑桥芯片解决。"莫教授骄傲地介绍,"免疫排斥?简单,把受体免疫系统摧毁到只剩30%功能就行。"
"他们...有原来的记忆吗?"许岩声音发颤。
"当然有!"莫教授突然压低声音,"只是偶尔会有些小问题...身份混淆、肢体不协调...但活下来了,不是吗?"
许岩注意到那三个"成功案例"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抽搐,其中一位女性不停地用左手抓挠右臂,已经抓出了血痕。
"今天的手术对象是谁?"许岩问,心里已经有了可怕的猜测。
莫教授露出扭曲的笑容:"一个意外死亡的年轻女孩,和她自愿捐献身体的死刑犯。你会参与的,对吧?十倍年薪呢。"
许岩想说"不",但好奇心和对医学未知的渴望压倒了他的理智。他默默点了点头。
"太好了!"莫教授拍手,"先去休息室准备吧,手术两小时后开始。小李会带你去。"
那个引路人再次出现,带许岩来到一间简陋的休息室。房间里有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小浴室。许岩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挂着几件手术服,还有...他未婚妻林雨晴生前最喜欢的那条蓝色连衣裙。
许岩如遭雷击。五年前,雨晴在那场车祸中当场死亡,而他活了下来。这条裙子是他最后见她时穿的,应该随她一起下葬了才对...
"喜欢我的收藏吗?"莫教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许岩猛地转身,发现轮椅不知何时进了房间。
"这...这是雨晴的裙子!你怎么会有?"
莫教授歪着嘴笑了:"我参加了她的葬礼,记得吗?作为你的导师。当时我就在想...这么完美的头颅,就这么埋掉太可惜了。"
许岩感到一阵眩晕:"你...你对她的尸体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莫教授操作轮椅后退,"至少现在还没做。她在B2的冷藏柜里,保存得非常好。车祸只损坏了她的身体,头部几乎完好无损。"
许岩冲向莫教授,却被突然出现的两名壮汉按住。"你这个疯子!"他怒吼道。
"疯子?不,我是天才!"莫教授激动地说,"想想看,许岩,我能让雨晴复活。只需要一个健康的年轻女性身体...比如今天那个死刑犯的。"
许岩停止了挣扎:"你...你说什么?"
"帮我完成今天的手术,证明你的价值。然后...我们可以谈谈雨晴的事。"莫教授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当然,得先解决一个小问题——找到愿意交换身体的人。"
手术室里,许岩机械地洗手消毒。他的大脑一片混乱,雨晴的脸不断浮现在眼前。她死时只有28岁,他们本该在那年结婚...
"准备好了吗?"莫教授通过扬声器问道。他坐在观察室里,通过监控指导手术。
手术台上,死刑犯的身体已经被麻 醉,颈部以上盖着无菌巾。旁边的生命维持系统上连接着一颗年轻女性的头颅——据莫教授说,是一位登山意外死亡的富商之女。
"开始气管插管。"主刀医生命令道。许岩作为一助,负责暴露声门。当他把喉镜插入死刑犯口腔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本应无意识的躯体突然剧烈挣扎,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显示有意识活动!
"她醒着!"许岩惊呼,"麻醉失效了!"
"不,麻醉很完美。"莫教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只是身体记住了原来的主人。很有趣的现象,对吧?"
许岩惊恐地意识到,他们不是在移植头颅,而是在活生生地切断一个人的头部!死刑犯的身体还在挣扎,手指抓挠着手术台,而那颗富商女儿的头颅则在维持系统上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尖叫着。
"继续手术。"莫教授命令道。
许岩僵在原地。主刀医生——那个引路人小李——已经开始用骨锯切割颈椎。骨头碎裂的声音混合着监护仪的警报声,在手术室里回荡。
"许岩,别忘了雨晴。"莫教授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想想她乌黑的长发,笑起来的小酒窝...你难道不想再听她叫你一声'阿岩'吗?"
许岩的视线模糊了。他机械地接过电凝刀,开始处理颈椎断面的出血点。死刑犯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挣扎,但富商女儿的头颅却一直睁着眼睛,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六小时后,手术"成功"完成。新生的"人"被推进ICU,头部与身体通过数十根管线相连,像是一个可怕的科学怪人。
"第一阶段完成。"莫教授满意地说,"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现在...该兑现我的承诺了。"
他领着许岩来到B2。冷藏室里整齐排列着数十个保存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颗人头。许岩看到了政客、明星、甚至几年前失踪的科学家的面孔。最里面的罐子里,是林雨晴苍白的脸。
"五年了,她一点都没变,对吧?"莫教授轻抚着罐子,"我每周都给她做细胞活化处理,随时可以移植。"
许岩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雨晴的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他伸出手,却在触碰罐子前缩了回来——那里面真的是雨晴吗?还是只是一个空壳?
"我需要一个健康的女性身体。"莫教授说,"年轻,无疾病史。你有24小时考虑。帮我找到志愿者,我就让你和雨晴团聚。"
许岩抬起头:"如果我说不呢?"
莫教授的笑容消失了:"那我就把你变成下一个实验体。你知道人的头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能活多久吗?在我的技术下,至少三个月...足够你看着我把雨晴的头安在随便什么身体上了。"
回到休息室,许岩瘫在床上。他必须逃出去报警,但这里深在地下三层,警卫森严。正当他思考对策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是手术台上那个富商女儿的头颅!现在它连接在一个简陋的移动支架上,由一名护士推着进来。
"许...医生..."头颅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机械合成的声音,"帮...我..."
许岩惊恐地看着头颅颈部的接口还在渗血,眼睛布满血丝却充满哀求。
"他们...强迫捐献..."头颅艰难地说着,"身体...还活着...救..."
护士突然拔掉了支架电源,头颅立刻失去了活力,眼睛半闭着,像个人偶。
"教授说您需要看看这个。"护士面无表情地说,"明天上午十点,您要做出决定。"
他们离开后,许岩在床边干呕起来。这一切太疯狂了。他必须毁掉这个地方,即使代价是永远失去雨晴...
深夜,许岩悄悄溜出房间。走廊空无一人,但监控摄像头随处可见。他假装去洗手间,然后从通风管道爬向B1层——那里可能是出口。
通风管道狭窄黑暗,许岩只能匍匐前进。经过一个通风口时,他听到了莫教授的声音:
"...头部已经准备好了,但许岩可能会是个问题..."
另一个声音回答:"...处理掉就是了...富豪那边已经付款...他女儿必须'复活'..."
许岩继续爬行,终于找到一个通向电力室的出口。他跳下去,找到了主电闸。正要拉下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许岩转身,看到小李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把手术刀。
"你不明白教授的伟大。"小李说,"死亡将被征服!人类将获得永生!"
许岩注意到小李的脖子——那里有一圈几乎不可见的细线。这个"人"也是换头术的产物!
两人扭打起来。许岩用灭火器砸中小李的头部,缝合处裂开,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管线和机械装置。趁对方倒地,许岩拉下所有电闸。
整个实验室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警报声刺耳。许岩冲向电梯,但发现已经锁死。他转向紧急楼梯,一路向上狂奔。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许岩冲到B1层,却被两名警卫拦住。搏斗中,他感到颈部一阵刺痛——有人给他注射了什么。
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画面是莫教授扭曲的脸凑近他:"既然你不愿合作...那就成为实验的一部分吧..."
许岩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倾斜的床上,脖子以下毫无知觉。对面墙上是一面镜子,反射出的景象让他发出无声的尖叫——他的身体躺在旁边的操作台上,而他的头...被连接在一个生命维持系统上!
"醒了?"莫教授的声音从某处传来,"别担心,手术很成功。你的身体很适合我——比这个残废的躯壳强多了。"
许岩想说话,却只发出咯咯声。他的视线转向另一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身体,现在正由莫教授的头颅控制着,正在调整某种仪器。
"对了,雨晴的事。"莫教授——现在是许岩的身体——笑着说,"我改主意了。她的头太完美了,应该留给更重要的客户。比如...那位愿意出两亿美金的石油大亨。"
许岩想怒吼,想挣扎,但只能轻微转动眼球。他看到"自己"走向一个保存罐,里面是雨晴的头颅。"自己"轻吻了一下罐子,然后开始准备移植设备。
"别难过。"莫教授的声音从许岩原来的嘴里发出,听起来怪异至极,"你会成为我珍贵的研究对象...毕竟,一个知道自己是谁的'成功案例'太有价值了..."
许岩的意识再次模糊。最后的念头是:也许死亡才是真正的仁慈。然后黑暗吞噬了他,带着雨晴微笑的幻象,和他们永远无法实现的婚礼誓言...
三个月后,某国际医学杂志刊登了一篇突破性论文《全头移植术的长期存活案例研究》,作者署名是许岩和莫云天。配图中,一位脖子有疤痕的年轻医生站在轮椅上的老人旁边,两人都露出专业的微笑。
只有最敏锐的观察者才会注意到,年轻医生的眼神呆滞得不自然,而老人的右手——那本该萎缩的爪子——正以不可能的角度紧握着笔,在纸上写下:
"下一阶段实验:群体意识转移。材料准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