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怀中昏迷的御不凡，肖遇心潮翻涌。她究竟是谁？为何自称为“光”？

目光落在那被鲜血浸透的神秘面纱上，他几度想伸手揭开，一睹真容，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冲动。

一声轻叹，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旁，缓缓起身。有些事，终需了结。

他走到柳永身前，俯视着这气息奄奄之人。看着对方，肖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就为了攫取那天道之力，你竟将五十多名朝夕相处的学生尽数献祭……那是一条条鲜活如初绽之花般的生命啊！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柳永脸上扯出一个凄然的笑，断断续续地喘息道：“心痛……又有何用？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在此教书十年，不求回报，最终也不过得了个‘好人’的虚名罢了……而今，只需付出些许代价……便能拥有至高之力……若换作是你……站在我的境地……可会……手下留情？”

肖遇沉默。他明白，眼前之人已彻底沉沦于力量的深渊。不再多言，手中无锋剑寒光一闪，精准地没入柳永胸膛。五行战源力汹涌而入，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肖遇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寂静中回荡：“我不会。因为世间至强之力，并非毁灭，而是守护！”

话音落下的刹那，柳永双眼猛地圆睁，一缕微不可察的明悟光芒在瞳孔深处倏忽闪过，随即彻底黯淡。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滑过他冰冷的眼角……

肖遇静立原地。当剑锋终结柳永生命的那一刻，耳畔仿佛响起了一阵孩童清脆无忧的欢笑声。与此同时，体内归墟星骤然波动，一股全新的气息涌入，修为水到渠成般迈入了道基境圆满。

一丝明悟划过心间。原来，先前的归墟星虽处新生，生机盎然，却独独缺失了生命尽头的意象——死亡。生命的终点是寂灭，而寂灭的尽头又是新生，此消彼长，往复不息，方为轮回。

肖遇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道基得以补全固然是好，然而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除了修为的精进，他的心境亦随之升华，对人世间的善恶有了更深的体悟。善恶，并非泾渭分明，一成不变。

譬如黑疤，过往固然沾满血腥，其罪难恕。但这三十载，他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隐居青河镇，安分守己，再未伤及无辜。最后，更是甘愿背负全镇误解，以自己的方式竭力救助孩童。此乃由恶向善，彰显人性之光辉。

反观柳永，十年如一日，勤恳育人，堪称楷模。最终却为力量所惑，迷失本心，甚至牺牲视若己出的学生。此乃由善入恶，暴露人性之幽暗。

唉……力量，果真是最易令人迷失的深渊。今后，定当时刻引以为戒！

战场以外，结界消散的刹那，隐于远处云霭中的洛幽寒，神念瞬间扫过战场。确认三人除了洛汐和白衣女子昏迷以外，皆没有性命之忧，她悬着的心方才落下。目光落在肖遇怀中那白衣女子身上，洛幽寒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汐儿……你这情劫，怕是不浅了。”转念想到此女来历成谜，身上更似潜藏着惊天隐秘，她眸色微凝，暗道：“此女情况，须得禀明宗主，派人详查才是。”

随即，她看到肖遇果断了结柳永的后，身上骤然爆发出阵阵破境的气息！

“道基境……圆满了？”洛幽寒眼中掠过惊异，旋即化作深深的慨叹。短短一年历练，竟从道基初期，直接跨越中期、后期，直抵圆满之境！这份进境之速，着实恐怖。

“不愧是……宗主选中的人。”她凝视着肖遇挺拔的身影，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个念头，“或许……那横亘万古的神罚禁制……真有望在他手中……被打破？”

身后细微的声响倏然惊醒了沉思中的肖遇。他蓦然转身，只见洛汐已然苏醒，正带着一丝朦胧望向他。肖遇连忙上前，小心将她扶起。

洛汐甫一开口，声音带着虚弱却满是关切：“遇哥哥……你没事？太好了……”见她苏醒后的第一句竟是关心自己安危，一股暖流无声淌过肖遇心田。他温声道：“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不先顾好自己？”洛汐唇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有遇哥哥在，汐儿自然平安无虞。对不对？”肖遇闻言，眼底也漾开笑意。

洛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一转：“柳永呢？”肖遇侧身示意身后，声音平静无波：“死了。”洛汐目光随之投去，片刻后轻轻颔首：“也好……终是为那些孩子们，讨回了公道。”

提及孩子，肖遇眼神微微一暗。洛汐立刻握紧了他的手，柔声劝慰：“遇哥哥，莫要自责。你已竭尽全力。世事岂能尽如意，但求无愧于心便好。”

肖遇轻扯嘴角：“谢谢，我无事。”他心底澄明，这才是赤裸裸的真实世界，非所有结局，都能如蓝星小说里那般，圆满无缺。

接下来，二人清理罢战场，带着昏迷的御不凡，返回到镇长府邸。

肖遇将事中曲折，连同那令人心碎的结果，尽数道与镇长。听闻那些可爱的稚童无一幸免，年迈的镇长身形剧颤，几欲晕厥，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强自支撑住心神，良久才发出干涩的声音：“多谢两位仙长……你们…已是尽了全力……如今柳贼既已伏诛，剩下的善后事宜，老朽…尚能处理……”肖遇默然颔首。

消息很快由差役传至罹难孩童的家中。不多时，整座小镇便被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所淹没。悲痛欲绝的父母们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东郊废墟，身后跟着无数满怀戚容的镇民。镇长唯恐再出差池，调集了大批护卫前去维持秩序。只是那些幼小的生命，早已在那场惨烈的搏杀中化作飞灰。叹息声中，镇长只得将那片焦土，圈筑成一座巨大的坟冢，聊寄哀思。又将柳永的尸骸，悬于镇东门的旗杆之上，曝尸三日。

至此，萦绕青河镇的阴霾与血色，方稍稍散尽。

三日后，御不凡苏醒。肖遇三人向镇长辞行。

东郊旷野上，巨大的新冢肃立。三人走近，各自燃起一炷香。青烟袅袅，在坟前萦绕，随风散入旷野。

礼毕，肖遇看向御不凡，问道：“御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御不凡轻拢发丝，声音带着一丝恍惚：“离族游历已近一年，该归家了。”她顿了顿，眉心微蹙，“只是……自昨日醒来，总觉得身体经历过什么，却又道不明缘由。肖兄，”她目光澄澈地望向他，“我昏迷时，可曾有过异事？”

肖遇静静迎上她的目光。那双眸子清透，似要探寻他眼底的藏匿。旷野的风吹过，拂动衣袂。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摇头。

洛汐看着两人，直觉告诉她，这两人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她靠近肖遇，紧盯着御不凡，眼神充满了戒备，仿佛对方随时会抢走她的遇哥哥。

察觉到洛汐的敌意，御不凡嘴角微扬。她深深看了肖遇一眼，这次苏醒后，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她取出一样东西，正是柳永的天道碎片。“肖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物权当谢礼。”说完便抛了过去。

肖遇接住碎片，感受到其中力量：“御姑娘可知此物来历？”

御不凡沉默片刻：“你当真不知？”

肖遇疑惑：“何出此言？”

御不凡轻叹：“看来你真不知道。一年前，天地间发生巨变，天道降临，意图灭世。它最先降临之地，便是五行宗。此事，肖兄竟毫不知情？”

肖遇与洛汐齐齐一震。洛汐心惊：“完了，宗主严禁提及此事！”肖遇则想到：“一年前？正是我筑基之时，难道……”他压下不安追问：“确实不知，请姑娘细说。”

御不凡点头，将所知缓缓道来：“……如今修真界流传一个说法：‘应劫之子’现世，触怒天道，降下灭世天雷。危难之际，莲花圣尊挺身而出，独战天道，更凝聚了众生意志，一拳将其轰碎。天道崩碎后，碎片散落人间，引发异象。秩序随之混乱，世间灾祸频生。传言唯有除去‘应劫之子’，方能平息劫难……”

肖遇心头剧震：“应劫之子？天道灭世？师尊为何瞒我？”联想到师尊骤然灰白的长发，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转身看向洛汐：“此事你知情，对吗？”洛汐见瞒不住，只得坦白：“确如御姑娘所言。一年前遇哥哥筑基，引发天道针对。为了保护你，宗主以身抗天，最终不惜消耗寿元，引动九幽禁忌之力，轰碎天道。至于应劫之子和碎片引发灾祸之事，我不知晓。这一年来，我一直与你同行。”

御不凡再次震惊。虽早疑虑肖遇身份，但听闻天道灭世竟然仅仅是因为他筑基而起，内心仍感震撼。

肖遇急声道：“消耗寿元？不可能！我出关时师尊明明……”话音顿止，他想起那灰白长发，瞬间明了。

周身气息骤冷，他猛地转身，神识牢牢锁定御不凡：“师尊有令，知我道基隐秘者……死！”话音未落，右手已闪电般扼住她咽喉！

骤变惊呆洛汐。御不凡猝不及防，窒息感瞬间淹没意识。就在陷入黑暗之际，颈间力道忽松。

肖遇背过身：“走，趁我未改主意。”看着她的清澈眼睛，他终究无法下手。

御不凡大口喘息：“谢肖兄不杀之恩。救命之恩在前，我定守口如瓶。若肖兄不信，我愿以道心……”起誓手势刚起，便被肖遇打断。

“不必。我信你。”

御不凡深深看他一眼，行礼，御空离去。

望着御不凡远去的身影，肖遇暗叹一声，旋即祭出无锋剑，直向五行宗方向御空而去。

洛汐见状，冰凌急现：“遇哥哥等我！”话音未落，已化作流光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