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艺韦发完单的几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接单信息来了。她点开行程,心脏轻轻一跳:是祝伟。他知道这是她的单,因为他认得她的号码。
这小小的确认,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让艺韦确信他也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心绪。然而,冲动还是占了上风,她没忍住,点开微信发去一句:“您要过来趟趟路啊?”
“是的,你知道是我啊!”他的回复很快,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好的,晚上见!”
短短几行字,字里行间却是克制的汹涌。彼此的角色如此特殊,真实心意如同隔雾看花,只知互相吸引,难舍难分。爱情降临时的悸动,对谁都是新鲜滚烫的,然而那“风雨无阻,海枯石烂”的誓言,最终多半要消磨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艺韦早早下了班。第一天到新岗位,同事走得早,她也跟着离开了。这边工作似乎没那么饱和,这份清闲反而让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她渴望忙碌起来,用整理后台数据、规划未来方案来填满思绪,用清晰明了的表格去对抗内心的纷乱。
走出办公楼,周遭并无新奇或失落之感,唯有对即将见到祝伟的期待,混合着局促与心动,在胸腔里鼓噪。她设想了好几种开场白,却在真正坐进副驾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从何说起。
祝伟一句不经意的感叹,却精准地撩动了她的心弦。
“两天不见,比在那边看着年轻了!”
“您这么说…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艺韦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微扬的嘴角,脸颊泛起薄红。半小时的车程,快得像被偷走了。聊生活,聊孩子,话题寻常却意犹未尽。当一个人想要走进你的内心,似乎连他的缺点都变得可以包容和接纳。
快到家时,祝伟看了看时间,“6:35,比那边还快,这边比那边还近!” 几个“比”字连用,胜过直白的言语,更像是在含蓄地向艺韦宣告:我很愿意为你走这条新路。
“那还挺好的,不耽误您回家!”
“您慢走!”
“好的,拜拜!”艺韦想回头再看一眼他的面容,终究缺乏勇气。既然无法回头,她便坚定地朝家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孩子和爷爷的等待,盼着她归来,共享寻常却踏实的欢愉。
然而今天,作为第一天接艺韦下班的祝伟,敏锐的直觉让他问出了口:“您是不是还有副业?”
艺韦没有隐瞒:“嗯,不像你们稳定,私企随时可能失业,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就感觉是!”祝伟的语气带着一丝笃定的得意,像是在为自己的观察力喝彩。这是个执着且善于审时度势的男人。他大约是捕捉到了艺韦隐约的心意,又或许,他也在担心自己是否一厢情愿?凡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世间的轨迹,总在相似的循环中前行。
一个短暂的行程,竟悄然改变了艺韦对工作的心态和未来的考量。某个瞬间的决定,有时真的能改变一生。
这次接送,让祝伟的身影在艺韦心中愈发清晰、靠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这莫名的吸引力究竟来自何处?仅仅是一种感觉,她甚至未曾仔细端详过他的模样。
而祝伟的选择,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他想尝试,想遵从内心的指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巨蟹座,一旦认定,便义无反顾。此刻的他,似乎暂时忘却了自身背负的身份和责任,也忽略了未来必将面对的艰难抉择。
祝伟的工作时间并非朝九晚五的固定模式,而是依情况排班;艺韦则是标准的周一至周五。这时间与空间的错位,恰如催化剂,催生着隐秘的期待。正因为存在这“刚刚好”的缝隙,那份渴望才愈发强烈……
日子在期待与克制的拉扯中滑过。祝伟果然成了这条“新路”的常客。有时是下班,偶尔艺韦加班晚了,他竟也说正好我也有事没忙完。每一次短暂的同行,都像在小心翼翼地搭建一座无形的桥。话题渐渐深入,从工作牢骚到童年趣事,从喜欢的电影到对未来的隐忧。艺韦惊讶于祝伟的细腻和倾听的耐心,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她偶尔流露的脆弱。祝伟则被艺韦的坚韧和那份在生活重压下依然保持的、不易察觉的温柔所吸引。
艺韦开始更认真地经营副业,那不仅是她的退路,更像是在为自己积蓄某种底气,一种未来或许能拥有更多选择权的底气。整理数据时,她有时会对着屏幕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仿佛在计算着某种可能性。
一个周五,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艺韦加班结束走出大楼,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她没带伞,正犹豫着是冲进雨幕还是折返公司等待,那辆熟悉的车已经滑到了面前。
车窗降下,是祝伟带着笑意的脸:“上车吧,预报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湿冷的空气被隔绝在车外,车厢内弥漫着暖意和雨水的气息。艺韦道谢,用纸巾擦拭着发梢的水珠。祝伟递过来一瓶热饮:“刚买的,暖暖手。” 指尖短暂的触碰,两人都微微一顿。
雨刷规律地划动着,雨声密集地敲打车顶。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其实,”祝伟打破了宁静,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今天是特意调了班,想着周五你可能会晚,又下雨……” 他顿住了,似乎觉得说得太多。
艺韦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温热的瓶子,暖意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尖。她侧过头看他专注开车的侧脸,雨幕模糊了窗外的霓虹,却让他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清晰。她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看他:微蹙的眉头透着认真,下颌线条带着点倔强,眼神却深邃温和。
“谢谢。”她轻声说,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未尽的情绪。
车在艺韦家楼下停稳。雨势丝毫未减。
“到了。”祝伟说,声音有些低哑。
“嗯。”艺韦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鼓起勇气,终于将目光完全落在他脸上,认真地看进他眼里。“今天…真的谢谢你,祝伟。”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您”。这个微小的变化,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另一颗石子。
祝伟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有星光闪过。他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别客气。快上去吧,别淋着。”
艺韦点点头,推开车门。冰凉的雨丝瞬间扑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她回头,隔着迷蒙的雨帘和车窗,祝伟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柔和。她没有再躲避,朝他挥了挥手,才转身跑进单元门。
车里,祝伟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那扇亮起灯光的窗户,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他摊开方才递过热饮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的温度。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堵无形的墙,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缝。责任与身份带来的沉重感再次浮现心头,但这一次,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靠近的冲动。他启动车子,缓缓驶离,雨刮器依然不知疲倦地摆动,如同他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
艺韦站在窗边,看着那抹车尾灯消失在雨夜深处。她摸着自己微烫的脸颊,唇边不自觉地漾开笑意。窗外风雨依旧,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像被照亮了。她拿起手机,犹豫片刻,最终只是点开了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