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生辰宴后,日子像泡在苦胆汁里。转眼到了盛夏,蝉鸣如烧红的铁丝,狠狠割裂午后的凝滞。
将军府后园莲池蒸腾着湿腻的暑气,田田荷叶铺展成无边无际的翠色绒毯,托着初绽的粉荷,嫩蕊凝着的水珠在日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
陈香香赤足踩在汉白玉栏杆上,望着镜中自己精心装扮的面容。她轻抚腕间翡翠镯子——这是沈陌上月西征带回的战利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心口悬浮半卷残破的「天命剧本」,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唯有成为故事核心女主,方能摆脱永世轮回为配角的命运。
前世她便是被所谓的主角团抛弃的配角,如今来到这个世界,掌握了天命的她,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绝对的女主角!
她,绝不甘心再做他人故事里的陪衬!
暮卿雪攥着药碗抄近路去厨房,却见陈香香刻意将裙摆上的并蒂莲纹样展露在月洞门光影下。当熟悉的金线刺绣映入眼帘,暮卿雪脚步微顿,这分明是她未出阁时亲手设计的嫁衣款式。
「姐姐也来赏荷?」那声音甜得发腻,尾音拖曳着少女的娇憨,鬓边珍珠步摇随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可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刀锋般的冷光。
暮卿雪刚要转身,余光瞥见陈香香腕间翡翠镯闪过金色微光——那光芒与沈陌额间的金色纹路如出一辙。
还未及细想,陈香香突然踉跄着撞向栏杆,嘴里却惊呼:「啊!姐姐——」
与此同时,暮卿雪后颈传来细微刺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竟攥着半片染血的绸缎——正是从陈香香裙摆上「撕下」的。
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陈香香落水的瞬间,暮卿雪突然想起今早厨房的异常:她准备的药碗明明盖着荷叶,揭开时却无端多了道裂痕。
此刻望着沈陌跳入池塘的身影,她终于明白——那道裂痕,是天命剧本早已写好的伏笔。
「救命——!」惊呼声袭来,只见陈香香苍白的面容正没入墨绿色的池水中,藕荷色裙摆如垂死的睡莲般在水面翻卷,几缕湿发粘在她惊恐的脸颊上。
陈香香在水中扑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暗笑:「这次看你怎么翻身」。表面却在哭喊着「姐姐何故推我」,眼底藏不住算计得逞的阴冷。
沈陌本在书房处理紧急军报,却被陈香香的丫鬟告知后园有要事相商。当他赶到时,正好看到陈香香落水的一幕,心中那股莫名的冲动让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池中。
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扑在暮卿雪裙上,六月的池水竟凉得刺骨。她怔怔望着沈陌环住陈香香腰间的手——那姿势,与三年前他在朔风呼啸的北疆战场上,抱着中箭昏迷的自己时,一模一样。指尖还残留着当时他铠甲上的冰冷触感,此刻却化作锥心的刺痛。
「暮卿雪!」沈陌的怒吼震得廊下铜铃乱颤,眼中的挣扎不过一瞬,便被愤怒与厌恶所取代。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陈香香颤抖的肩头上。他眼底翻涌着被天命操控的暴怒,那曾盛满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只剩冰封的寒潭。
「你当真容不下她?」
陈香香伏在他怀里剧烈抽噎,湿漉漉的发丝粘在沈陌颈侧,指尖却悄然勾住他胸前的盘扣,指甲在锦缎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暮卿雪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清晰地看见沈陌额角皮肤下,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如同无形的枷锁,随着他的怒火微微搏动。
那是「天命剧本」操控的印记,是她无论如何辩驳都无法挣脱的戏码。
当「禁足祠堂」的命令从沈陌口中落下时,她只是攥紧了被池水浸得冰冷的裙摆,任由青苔遍布的石板路,将自己引向那座常年阴冷的、如同坟墓般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