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页「天命剧本」在暮色中化作金色齑粉,天地间骤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钟鸣,那声响仿佛自九霄云外的梵天净土而来,震颤着山河万物。
积压多日的铅云如溃败的残军,在狂风中急速退散,层层叠叠的乌云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暌违已久的阳光如千万把淬金利剑刺破苍穹倾泻而下,将整片大地镀上神圣的光辉。光束中漂浮的尘埃折射出虹彩光晕,宛如千万条重生的丝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重新编织着世界的经纬。
街头巷尾,那些曾眼神空洞、如提线木偶般机械生活的行人,突然纷纷捂住心口。
被剧情之力禁锢多年的灵魂终于挣脱枷锁,有人双膝跪地,泪水混着尘土浸湿青石板,将压抑许久的委屈与不甘尽数释放;有人仰天长笑,笑声穿透云霄,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与释然。积压多年的情感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欢笑声,在每条街巷间回荡,诉说着重获自由的狂喜。
沈陌踏着洒满金箔般的阳光,穿过熙攘的长街,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上残留的符咒碎屑,扬起细微的尘埃。
当他在「陌上归」茶馆前驻足时,暮卿雪正踮脚擦拭匾额,竹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几片新采的杏花翩然飘落,一片停在她的肩头,又顺着藕荷色衣袂滑落在地。
他疾步上前,手掌稳稳扶住摇晃的竹梯,掌心的温度顺着粗糙的木纹传递:「当心。」
暮卿雪低头,撞进那双盛满柔光的墨眸。记忆如潮水翻涌,古庙中他浑身浴血,却仍用染血的身躯将她护在身后;生辰宴上他冷漠的眼神,祠堂里无尽的孤寂……喉间泛起酸涩,眼眶瞬间湿润。
还未等她开口,便被沈陌有力的臂膀轻轻托住腰肢,稳稳抱下竹梯。发间簪着的白玉兰擦过他耳畔,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淡雅清香:「沈将军的手,不是该握虎符的吗?」
「现在只想握紧你。」沈陌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呜咽,带着化不开的温柔。他修长的手指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间掠过她颈间淡去的伤痕——那是命运烙下的印记。
曾经握剑的手,如今缠着制茶时烫伤的纱布,裹着药膏的纱布上还残留着淡淡药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
茶馆内飘出碧螺春的清香,混着后院新焙的桂花糕甜香,袅袅娜娜地漫过门槛,将过往的腥风血雨彻底驱散。
江南的四季在茶香中缓缓流淌,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
春日清晨,沈陌划着乌篷船,带她驶向云雾缭绕的茶山。竹篓里的雀舌茶尖凝着晶莹晨露,指尖采摘时沾染的茶香,久久不散;
盛夏午后,他从井中取出湃凉的莲蓬,剥开鲜嫩的莲子,总要先喂进她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晕开;
深秋傍晚,两人倚着雕花窗棂,看漫山枫叶如晚霞燃烧,染红半边天际。沈陌提笔,为她临摹簪花小楷,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出缱绻情意;
隆冬时节,茶馆的红泥小火炉上永远煨着当归鸡汤,氤氲热气模糊了彼此眼角的细纹,却温暖了整个寒夜。
某个寻常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茶案上洒下铜钱大的斑驳光影。暮卿雪望着窗外追逐风筝的孩童,纯真的笑声飘进茶馆,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恬淡的微笑。
忽然,怀中的茶盏泛起涟漪——沈陌鬓角的白发正在缓慢消退,这是天命之力残留的最后影响。
「在想什么?」沈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柔。他伸手及时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驱散。
「在想……」她转头望向对方,「当最后一丝金色纹路从你额间消失时,我们就去城郊马场,重植一片梅林。」
沈陌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过她发顶,声音坚定而温暖:「这次,由我们自己播种未来。」
茶案上,一本空白的线装书被微风掀开扉页,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茶香与烟火中,一页页慢慢书写,没有既定的剧本,只有随心而写的幸福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