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那股未散的杀意和血腥气,像冰冷的黏液糊在肺叶上。方优灵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呛咳都牵动着脖子上那圈深紫色的、如同毒蛇缠绕般的勒痕。她右手死死捂着喉咙,左手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油腻的污渍,指关节因为恐惧和窒息后的虚脱而扭曲发白。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涣散地、惊恐地倒映着站在门口光影里、如同死神化身的沈知意,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哭都不敢出声,只剩下喉咙深处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苏棠僵立着,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背上、小臂上,被方优灵指甲抓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指尖残留着扼住脖颈时那脆弱的触感和对方绝望挣扎的力道。她看着地上那团因她而濒临崩溃的生命,看着那圈刺眼的勒痕,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巨大后怕和深重自我厌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冻得她指尖都在发麻。宫长志雄冰冷的宣告还在耳边回荡,公寓里无声的伤员……她刚才……差点亲手掐断了最后一线微弱的生机?
沈知意站在半开的防火门投下的光影交界处。酒吧里震耳欲聋的声浪被门隔绝了大半,只剩下闷闷的鼓点,像垂死者的心跳。她沉默着,右手的拨片在指尖无意识地捻动,金属边缘反射着通道尽头安全指示灯幽微的、如同鬼火般的绿光。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地上蜷缩颤抖的方优灵,扫过她脖子上那圈骇人的淤紫,最后,牢牢钉在苏棠那只沾着血迹、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那眼神不再是漠然,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巨大惊涛骇浪的审视和冰冷刺骨的失望。
这沉默的审视,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地压在苏棠的神经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辩解?解释?在那双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可笑。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通往酒吧内部的那扇厚重防火门被猛地推开!陈默右手握着监听耳机,面无表情地探出半个身子。通道里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和地上蜷缩的人影瞬间撞入眼帘。他没什么表情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苏棠僵直的背影,扫过地上剧烈颤抖的方优灵和她脖子上刺眼的勒痕,又扫过门口光影里沈知意冰冷的侧影。他左手依旧插在裤兜里,右手的耳机线无意识地缠绕在指间。
“该上了。” 陈默的声音不高,平板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右手抬了抬,指向酒吧内部的方向。震耳欲聋的鼓点适时地停了下来,短暂的寂静后,是台下观众更加喧嚣的不满和催促。
“妈的!人呢?!”
“死后台了?!”
“退钱!退钱!”
粗鲁的叫骂声浪般涌来。
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像一根针,刺破了通道里凝固的死寂。方优灵的身体猛地一抖,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濒死的恐惧。她右手撑着冰冷油腻的地面,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连滚带爬地挣扎着站起来!动作牵扯到脖子上的剧痛,让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和干呕。她甚至不敢再看苏棠和沈知意一眼,左手死死捂着脖子,右手慌乱地拉上兜帽,遮住自己涕泪横流、布满勒痕的脸,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鸟,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向通道另一端更深、更暗的出口,脚步声凌乱而绝望,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有地上几点混着口水和泪水的湿痕,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苏棠看着方优灵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看着她捂着脖子踉跄逃命的姿态,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右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触碰到手臂上被抓破的血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宫长志雄的威胁,方优灵的恐惧,沈知意的冰冷……还有酒吧里那令人作呕的喧嚣……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将她碾碎。
陈默的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右手无声地将监听耳机递了过去。沈知意沉默地接过,右手捏着耳机,冰冷的指尖擦过陈默递来的耳机外壳。她最后看了一眼苏棠僵硬的背影,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未散的审视和一种沉重的、无声的警告。然后,她右手将耳机塞进左耳,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隔绝着麻木与喧嚣的厚重防火门,重新融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声浪之中。门在她身后合拢,只留下一道狭窄的光缝。
通道里再次只剩下苏棠和陈默。远处酒吧里新的音乐前奏已经响起,是另一首烂大街的口水歌,台下传来敷衍的掌声和口哨。
陈默右手插回裤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苏棠。“吉他solo,” 他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刚才那段,太过了。” 他指的是沈知意之前那段带着怨毒戾气的即兴。说完,他不再停留,也转身推开了那扇门。
厚重的防火门在陈默身后彻底合拢。通道瞬间沉入更深的昏暗,只有尽头那点幽绿的安全指示灯,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酒吧里喧嚣的音乐、人群的叫喊、劣质的鼓点……所有令人作呕的声响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只剩下闷闷的、如同心脏被捂住般的低沉震动,一下、一下,敲打着冰冷的墙壁和地面。
苏棠一个人站在通道中央。汗味、烟味、方优灵留下的恐惧气息,还有她自己手臂上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污浊的空气里。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手背上那几道渗着血丝的抓痕,看着指尖残留的、仿佛永远洗不掉的冰冷触感。宫长志雄的八个字——“星辰坠落,余烬难燃”——像冰冷的诅咒,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名字该熄了……赞助中止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混合着深重的绝望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背靠着冰冷的、沾满污渍的砖墙,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跌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震耳欲聋的麻木在门后喧嚣,而门内的世界,只剩下无声的坠落和无尽的黑暗。她右手无力地搭在蜷起的膝盖上,指尖微微颤抖。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通道尽头高处的气窗缝隙,投下一道扭曲的、冰冷的光,像一把斜插进黑暗的、淬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