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电脑失控的嗡鸣和林夏撕裂般的尖啸戛然而止。死寂重新笼罩客厅,只有窗外城市寻常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带,以及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反射着寒光。
林夏瘫回沙发,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只剩下破风箱般艰难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无声的剧痛。巨大的脱力和更深的痛苦让她眼球上翻,瞳孔涣散,刚刚那非人的爆发耗尽了残存的生命力,脖子上的敷料被冷汗彻底浸透。左臂打着厚重的石膏和固定带,无力地垂在身侧。
施缪情蜷缩在地毯上,右手死死抠着纸箱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左肩关节处被次声波共振撕裂的剧痛还在疯狂啃噬神经,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处伤,冷汗顺着她煞白的脸往下淌,混进歪斜三角巾勒出的深红血痕里。平板电脑像块冰冷的废铁躺在她脚边。
陆晚柠瘫在地板上,右腿支具上方被撞肿的部位火烧火燎,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骨裂处。她左手无力地搭在肿胀发烫的皮肉上,右手抠着冰冷的地板,身体因痛楚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周小满捂着胸口,心悸感还没完全褪去,左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痛。她右手更用力地搀住苏棠冰冷颤抖的身体,惊恐的目光在满地碎玻璃和崩溃的伤员之间来回扫视。
苏棠靠在周小满身上,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沉甸甸地坠着心脏。手臂上的抓痕火辣辣地疼,宫长志雄那八个字——“星辰坠落,余烬难燃”——和方优灵惊恐逃窜的背影交替闪现。她看着林夏濒死的沉寂,看着施缪情废臂的痛苦,看着陆晚柠腿上支具下刺目的淤肿……现实的地狱从未如此清晰。酒吧挣来的那点钱,在药费和房租面前杯水车薪。
沈知意站在窗边阴影里,她右手紧握着拳。窗外的霓虹落在她冰冷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看伤员,而是死死盯着墙角堆放线材箱的方向。下午通道里苏棠右手死死勒住方优灵脖子的画面,和此刻客厅里林夏濒死的喘息、施缪情的痛哼、陆晚柠的呜咽……所有破碎的绝望像冰冷的硫酸,腐蚀着她冰封的外壳。一种深沉的、压抑多年的愤怒和更深的无力感,在她紧握的拳心和绷紧的下颌线里无声咆哮。
陈默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切开了死寂。
“不是意外。” 他右手捏着那张刚从旧信封里抽出的、已经展开的纸页。不是诡异的图案,而是一张边缘磨损、微微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多年前某个简陋却充满活力的舞台角落。年轻的林夏抱着吉他,笑容张扬,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神亮得惊人。她旁边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沈知意,侧着脸,眼神专注地看着调音器,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温柔的弧度。背景里还能看到更年轻的施缪情抱着贝斯翻白眼,陆晚柠坐在鼓凳上拿着鼓棒做鬼脸。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马克笔潦草地写着:“星尘·未落”。
陈默右手捏着照片,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沙发上濒死的林夏,扫过地上因剧痛蜷缩的陆晚柠,扫过施缪情废掉的左臂,最后落在窗边沈知意绷紧如弓的背影上。“音辰背后,是‘棱镜’。” 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像重锤砸下,“旺颜、林馨、王雪……他们拿到了当年‘棱镜’的启动资金。条件是,彻底碾碎‘星尘’。” 他顿了顿,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林夏年轻飞扬的脸,“尤其是你,林夏。你曾是‘棱镜’的主唱,你‘背叛’了他们,带着‘星尘’重组。何睦顶替了你的位置,但‘棱镜’的债,他们算在你头上。”
“棱镜”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进客厅!
施缪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默右手里的照片,又猛地转向沙发上面如死灰的林夏!巨大的惊骇和更深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肩上的剧痛!“林夏……你……你从来没说过!你进过‘棱镜’?!” 她的声音嘶哑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和一丝被彻底隐瞒的愤怒!
陆晚柠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她忘记了腿上的剧痛,惊恐地看向林夏!“棱镜”……那个以手段肮脏、睚眦必报闻名的乐队!林夏竟然……她曾是他们的主唱?!重组星尘……难怪音辰像疯狗一样咬着不放!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苏棠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宫长志雄的威胁,赞助的中断……在“棱镜”这个陈年旧债和音辰的疯狂报复面前,突然被串联起来,指向更深的绝望!她看着照片上林夏年轻飞扬的笑容,又看看沙发上气若游丝、浑身是伤的林夏……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周小满倒抽一口冷气,搀着苏棠的右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呵……”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带着巨大讽刺和压抑怒火的低笑,从窗边阴影里传来。
是沈知意。
她缓缓转过身。窗外的霓虹光勾勒出她冷硬的侧脸线条,那双总是冰冷漠然的眼睛,此刻像两口翻涌着熔岩的寒潭!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钉在沙发上的林夏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被隐瞒多年的震惊,有被拖入深渊的愤怒,有深不见底的失望,或许……还有一丝被照片上那个曾经并肩的年轻身影刺痛的、久远到以为早已遗忘的伤痕。
“所以……” 沈知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几乎压垮空气的重量,“当年星尘第一次解散……你一声不响消失,转头就进了‘棱镜’?” 她向前走了一步,右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指节发出“咯”的轻响。“后来重组……你带着一身‘棱镜’的债回来……把我们所有人……拖进这个火坑?” 她的目光扫过施缪情吊着的左臂,扫过陆晚柠腿上沉重的支具,扫过林夏打着石膏的左臂和喉咙的敷料,最后回到林夏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审判般的重量。“这就是你想要的‘星尘’?嗯?林夏?!”
她的质问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死寂的空气里。
林夏的身体在沙发上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深处那艰难的“嗬嗬”声似乎急促了一点,像是某种无声的辩解或哀鸣,却被厚重的绝望和窒息感死死堵住。一滴浑浊的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渗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洇进冰冷的沙发绒布里。
陈默右手捏着那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林夏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沈知意眼中翻涌的熔岩,看着林夏无声滑落的泪,看着施缪情眼中的愤怒和恐惧,看着陆晚柠的茫然无措。旧日的伤痕被血淋淋地撕开,混合着现实的绝望和冰冷的债务,沉甸甸地压在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汗臭的破败公寓里。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沈知意沉重的呼吸和林夏喉咙里那如同破洞风箱般的、令人窒息的挣扎声。星尘的过去与现在,在这片废墟里,无声地淌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