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裹着五月的热浪涌进教室,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盯着储物柜里那份再一次被我拒收的早餐。
精致的三明治用槐树叶形状的便当盒装着,盒盖上还细心地贴了张小纸条,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火腿片切得方方正正,边角处还点缀着几粒黑芝麻,是陆向尘最拿手的手艺。
可此刻塑料盒边缘凝结的水珠,顺着槐树叶的叶脉纹路缓缓滑落,像极了他电话里未说出口的委屈。
我抓起书包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手机按键的声响,那是他又在发送消息。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储物柜金属边框上,折射出细碎的刺目,恍惚间竟与梦中柳涵馨指甲划过玻璃的寒光重叠。
未曾理会,我转身就走。
————
这已经是我绕道图书馆的第三天。
穿过紫藤花架时,帆布鞋踩碎满地夕阳,影子被拉得歪歪扭扭。
风掠过花架,几片紫藤花瓣粘在我发梢,我却无暇顾及。
转角处突然传来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我本能地躲进旁边的器材室,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铁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待到雪松味散去,我动了动手脚,正打算出来。
门外又传来陆向尘的脚步声,一下,两下,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我屏住呼吸,听着那脚步声由近及远,直到彻底消失。
门缝外漏进的光斑里,我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指甲缝里仿佛还留着那夜撕碎合照时蹭到的纸屑,那上面原本印着的两人笑容,此刻早已支离破碎。
周五傍晚的夕阳红得像血。
我抱着作业本经过花园时,陆向尘从冬青树后闪出来,白衬衫领口的第三颗纽扣歪得刺眼——那是柳涵馨最爱帮他系的位置。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底布满血丝,领带也歪斜着,不复往日的优雅从容。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缠住我的脚踝:“苏酒,你最近怎么了?”
他伸手的瞬间,我看见他袖口沾着的玫瑰色唇印,和梦境里如出一辙,条件反射般后退三步,后腰撞上长椅扶手,作业本散落一地。
“我们结束吧。我知道你和柳涵馨的事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想了想,我又说:“哦,错了,我们从未开始过。”
陆向尘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往日温柔的面容瞬间扭曲成苍白的面具。
“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嘴角噙着无悲无喜的笑,指了指他的袖口:“下一次,记得小心点。”
话音未落,我已经转身,马尾辫扫过他僵在半空的手指。
我弯腰捡起作业本时,瞥见他鞋带上沾着的玫瑰花瓣——和柳涵馨发间的香水味同属一个品种。
梧桐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我余光瞥见树影里的黑色身影——司寒亦倚着斑驳的树干,校服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锁骨处露出半截银色枫叶吊坠。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吊坠上,折射出细碎的银光,像极了他每次“捉弄”我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火星在暮色里划出不安的弧线,而那双总带着痞气的眼睛,此刻盛满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当陆向尘再次试图上前拉扯我手腕时,司寒亦突然抬手碾灭香烟,金属打火机撞在树皮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麻雀,也震落了不知那只鸟儿窝里那几片枯黄的槐树叶,无声地飘落在两人之间。
“陆向尘。”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其实,那天奶瓶突然炸裂,是你为了满足柳涵馨捉弄我的要求而故意的吧。”
这一次,陆向尘的手终于无力垂下,轻微的颤抖说明了一切。
飘落的槐树叶正巧盖住陆向尘脚边掉落的一枚槐树叶形状的袖扣——那是我们确认心意,约定高考后在一起时,我亲手为他挑选的礼物。
当年的约定起于槐树下,如今又止于枯黄的槐树叶。
瞧,老天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