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最后一节课铃声刚响，陈锦安就烦躁地把桌上摊开的物理练习册粗暴地塞进书包，拉链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刺啦声。他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噪音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侧目，他却毫不在意，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闷热的教室。
“喂，陈锦安。”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让他动作瞬间僵住。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转过身。
沈言钰正站在他座位旁，一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拎着那个看起来永远整洁得体的黑色书包。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打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映得他那双眼睛格外深邃，里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干嘛？”陈锦安没好气地回应，眉头习惯性地拧在一起。
“竞赛集训小组的第一次补习，别忘了。”沈言钰的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奥数班在阶梯教室。何老师让我通知你。”
“知道了！”陈锦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他当然没忘，只是极度不想去，尤其不想和沈言钰一起去。
周末奶茶店那点诡异的“和平”假象，在回到校园这个充斥着过往火药味的环境里，显得脆弱不堪。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等。”沈言钰往前一步，恰好挡在他离开的路径上，动作流畅自然，“一起过去。顺路。”
“谁跟你顺路！”陈锦安想也没想就反驳，声音拔高了几分。周围还没走完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让他更觉烦躁，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他讨厌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更讨厌在沈言钰面前失控。
沈言钰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但脚步却跟了上来，与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并行在放学后略显嘈杂的走廊里。夕阳的金辉穿过窗户，将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地面上，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无法摆脱的联系。
阶梯教室里人不多，奥数竞赛的人加起来也就十来个，分散在偌大的空间里。负责的张老师简单交代了几句竞赛时间安排和补习纪律，便让大家自由分组讨论疑难问题。
陈锦安故意挑了个靠后角落的位置，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摊开竞赛习题集，试图用复杂的题目塞满自己的脑子，把旁边那个碍眼的人屏蔽掉。
沈言钰却像没看见他的抗拒信号，极其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他拿出自己的资料是数学竞赛参考书和一本厚厚的笔记摊开，纸页平整，字迹清晰工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紧绷感。
陈锦安盯着一道组合数学题，题干复杂，涉及多个集合的包含关系和奇偶性计数。他拧着眉，在草稿纸上用力地画着韦恩图和尝试构造映射，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
思路却像打了结的毛线，越理越乱，总觉得漏掉了某个关键的限制条件。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出不耐烦的啧声。
这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轻点在他草稿纸上某个被反复涂改的位置——那里是他尝试定义的一个关键映射关系。
“这里，”沈言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陈锦安脑中的混乱，“你定义的映射f: A -> B，忽略了题目隐含的奇偶性约束。集合B中元素的性质决定了f必须保持奇偶性，否则会导致重复计数或遗漏。”
陈锦安猛地抬头，撞进沈言钰沉静的眸子里。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专注，只看着那道题，仿佛只是单纯地指出一个客观错误。
“……”陈锦安张了张嘴，想反驳目光却下意识地顺着那根修长的手指看向自己混乱的草稿——那个被反复圈划的映射定义旁边，确实只标注了集合元素的数量关系，对奇偶性只字未提。一股被看穿的羞恼瞬间涌上，脸颊开始发烫。
他一把拍开沈言钰的手，动作有些粗鲁，声音带着强撑的硬气：“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看！”
沈言钰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拍打的轻微触感。他没生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正在研究的一道几何变换题上，仿佛刚才只是举手之劳提醒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陈锦安憋着一股气，重新审视那道题和沈言钰指出的点。
不得不承认，奇偶性约束这个被他下意识忽略的关键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卡死的思路。题目中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互异性”条件，在奇偶性要求下变得至关重要。他沉下心，重新定义映射，考虑奇偶性带来的限制，笔下的思路豁然开朗，方才的烦躁被解题的专注取代，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
陈锦安又翻开了另本一练习，只是旁边的人一直令他分心，他烦躁地把笔往桌上一摔，发出不小的动静，引来前排几个同学的回望。
“啧……”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抓过旁边的水杯猛灌了一口。
他猛地合上习题册，动作大得差点把桌上的笔筒撞倒，胡乱地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拉得震天响。
“走了！”他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看也不看沈言钰，背起书包就往外冲，脚步快得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沈言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立刻跟上。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指尖在光滑的书本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户，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渐渐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情绪，静静流淌。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一片寂静。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是收了起来，没有发出任何信息。
他走出阶梯教室，楼道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陈锦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拐角。沈言钰不紧不慢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