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轻响的瞬间，客厅里所有活物都像被冻住了。
宫长志雄推门进来，身上昂贵大衣的冷气还没散尽。他身后跟着的，不是保镖，是方优灵。
活生生的方优灵。
她低着头，穿着件干净的卫衣，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银色医药箱。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躲闪，不敢看客厅里的任何人，尤其不敢看窗边那张旧沙发。嘴角干干净净，一点血丝都没有。脖子上……也没有淤痕。
空气瞬间凝固了。
瘫在沙发上的苏棠，涣散的目光在接触到方优灵身影的刹那，猛地聚焦！像两根烧红的针！她脱力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劲，猛地向上挣起，喉咙深处挤出一串破碎、嘶哑到不成调的“嗬……嗬……呃！” 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右手死死抠着沙发扶手，指甲在劣质布面上刮出刺耳的“刺啦”声。她想喊，想质问，可破碎的喉咙里除了刮擦般的漏气声和濒死的抽噎，什么也发不出来。翻白的眼球死死钉在方优灵身上，恨意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知意猛地从窗边转过身，背脊撞在冰冷的窗框上。她看着活生生站在门口的方优灵，又看看宫长志雄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更深的荒谬感直冲头顶。她左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刚才鳄鱼池边的绝望、带血的毯子和药品入水的闷响、撕扯声……都成了最恶毒的玩笑！
陆晚柠和周小满瘫坐在地铺上，彻底懵了。周小满右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弄脏的裤腿，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陆晚柠右腿支具冰冷地硌着，忘了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没死”两个字在疯狂旋转。
施缪情靠着林夏的沙发扶手站立着，左手腕的剧痛似乎被这活见鬼的一幕暂时麻痹了。她看着方优灵，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油彩——震惊、一丝荒谬的庆幸，然后是更深的、冰冷的寒意。宫长志雄……他真把她们当猴耍！
宫长志雄像是没看到客厅里凝固的、充满惊骇和恨意的空气。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扫过地板上那滩刺目的呕吐物，最后落在窗边旧沙发上那个剧烈颤抖、用眼神杀人的苏棠身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一件珍贵瓷器出现了无法容忍的瑕疵。
“我不希望看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有的、上位者的平静，却像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膜。他往前走了一步，昂贵的皮鞋尖离那滩污秽还有段距离就停住了。他视线掠过苏棠，看向她身后沙发上罩着氧气面罩、无声无息的林夏，又扫过靠在扶手边脸色惨白的施缪情，瘫在地上的陆晚柠和周小满，最后落在沈知意那紧绷、愤怒的脸上。
“让你曾经的伙伴在一起吧。” 他这句话说得平淡，却像一道冰冷的旨意。他微微侧头，对方优灵示意了一下。
方优灵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始终低着头，快步走到客厅中央的矮桌旁。她右手将那个沉甸甸的银色医药箱轻轻放在还算干净的一角，动作有些僵硬。放下箱子，她像是完成了任务，立刻后退两步，依旧低着头，双手绞在身前，像个等待发落的罪人。自始至终，没敢看苏棠一眼。
宫长志雄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棠身上，看着她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法发声而扭曲、颤抖的脸，看着她喉咙深处那徒劳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东西，快得像错觉。
“这次，”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警告，“别再这样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多余。他转身，昂贵大衣的衣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身影消失在重新关上的公寓门外。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门关上的瞬间，方优灵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微微哆嗦着，终于敢看向窗边沙发。
苏棠正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又像濒死野兽绝望的嘶吼，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被彻底碾碎的疯狂。她喉咙里“嗬嗬”作响，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痉挛，右手抠着沙发扶手的力道几乎要把布面撕烂！她想扑过去，想撕碎那张脸！可身体软得像被抽掉了骨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用眼神凌迟对方。
方优灵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矮桌。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苏棠，目光仓惶地扫过客厅里其他人——沈知意冰冷的审视，施缪情复杂的沉默，陆晚柠和周小满的茫然无措……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在她身上。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指节泛白。
她留了下来。像一颗被强行摁进这滩绝望泥沼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沈知意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喉咙。她左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转身大步走到那个银色医药箱前。她左手“啪”地一声打开箱盖，动作粗暴。
里面码放整齐。强心针、肾上腺素、各种急救药、崭新的注射器、纱布、消毒液……甚至还有几瓶昂贵的静脉营养液。一应俱全，冰冷而高效，像宫长志雄本人。
沈知意左手抓起一支强心针，看也没看，转身走向林夏躺着的沙发。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无处发泄的暴戾。她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换药，才能压住心底那股翻腾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冰冷怒意。
施缪情默默让开一点位置站立着，右手下意识地护着自己悬吊的左臂。她看了一眼林夏氧气面罩下依旧灰败却平稳了一点的脸，又看了一眼那个塞满救命药的箱子，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像幽灵一样僵立着、承受着所有人无声审判的方优灵身上。
空气里呕吐物的酸腐气似乎被药箱里散出的消毒水味冲淡了些。可那股更深的、名为绝望和背叛的冰冷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在每个人的呼吸里。窗外的天光惨白，透过冰冷的玻璃照进来，照亮了地板上那滩污秽，照亮了药箱冰冷的金属光泽，也照亮了苏棠眼中那团永不熄灭的、仇恨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