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陈狗儿在家中宴请了林惊风,感谢他前一晚的“暗中相助”,让自己连本带利赢回来不少。
其实,林惊风当时只是恰到好处地提醒了陈狗儿几次何时押大,何时压小。且分寸把握得非常好,所以赌场的庄家也并未发现有人识破了他们的玄机。
加上林惊风并没有告诉陈狗儿其中的猫腻,是以陈狗儿也并不知道个中关窍,只以为林惊风是个赌桌高手,以至于两人刚刚离开聚宝赌坊,陈狗儿就要拉着林惊风“拜师求艺”。
对于这一举动,林惊风却是心中窃喜,他正是希望陈狗儿在这短短几天内对自己知无不言,而眼下是个绝佳的机会。所以,当陈狗儿提出晚上在家里“设宴”叙旧时,林惊风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间随便搭起来的茅草屋,陈狗儿回到太原之后就一直栖身于此。
刚刚两杯酒下肚,陈狗儿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赌术的事:“阿亮大哥,你这一身本事都是哪学的?”林惊风灵机一动:“你离家这么多年,想必也有不少江湖阅历。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孙永兴的轻功高手?”
“呃~咳,听……听说过,可是一直没见过。”陈狗儿干咳了一声,“连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怎么,难道阿亮大哥见过?”
林惊风心下暗喜,看反应,至少能证明陈狗儿对江湖中事并不知晓,只是为了撑面子才勉强应下。而孙永兴此前一直冒用“路旌”之名,江湖中知道他本名之人甚少。就连林惊风自己都是事后听岳照星提起才得以知晓。
但为了确保不是陈狗儿在诓骗自己,林惊风又问道:“不应该啊,他可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你早早地踏入江湖,怎么可能没见过呢?可别骗哥哥。”
陈狗儿尴尬地笑笑:“呃,嘿嘿,小弟混的哪叫什么江湖啊,只不过是东游西逛,靠着街面混口饭吃。更何况江湖上也分三六九等的嘛,像孙大侠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上的大人物,小弟怎么会见到呢。”
旋即语气一转:“难不成,哥哥见过?哥哥是怎么和这些江湖大侠搭上线的?这一身本事就是孙大侠所授?”至此,林惊风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这陈狗儿确实只是一个街头泼皮,似乎也并不知道我‘吃赏人’的身份。”
“几年前见过一面。有一次在赌桌上,他钱不够,问周围谁手头有余钱借他,并许诺十倍偿还。”林惊风道:“兄弟你也知道,这赌桌上的输赢谁又说得准。当时周围的人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却都不信。可哥哥我偏偏就信了,所以就把身上的钱全借给了他。”
“你说奇不奇,那场赌局他还真就赢得盆满钵满。事后,他还真就按约十倍还了我借给他的钱,不仅如此,还教了我一套赌桌上稳赢的法子。”说到这里,林惊风得意地看了陈狗儿一眼。而后者则两眼放光地盯着林惊风,在此刻的他看来,眼前的林惊风简直就是一座会动的金山。
看到陈狗儿这副模样,林惊风心知事情已成了一半。可陈狗儿又突然问道:“不对啊,赢了这么多,那赌场怎么可能放你们离开呢?”林惊风微微一笑:“所以我刚才说他是轻功高手啊。”
林惊风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那日孙大侠依约把钱还我之后,赌坊的打手便围了上来,要搜孙大侠的身。当时可把我吓得够呛,可人家孙大侠却不以为意,一手拉着我的胳膊,双脚一顿,嗖的一声就飞上了房顶,蹿房越脊,只几个起落,就把赌坊那群废物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听到这里,陈狗儿眼中精光愈盛,赶忙又给林惊风斟了一碗酒:“那……那……那孙大侠是不是,啊不对,是有没有把这什么功一并教给你?”此时的陈狗儿早已激动得语无伦次,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自己靠着逢赌必赢的绝技和冠绝天下的轻功,挣得万贯家财,富甲一方的情景了。
这时的林惊风却苦起脸来:“唉~孙大侠说,那轻功是他傍身的独门绝技,除非拜他为师,否则是不会教给旁人的。兄弟你也知道,那江湖上整日打打杀杀的,吓人得很,哥哥我胆子小,只想求个小富即安,可不敢去趟那蹚浑水。所以只学了那逢赌必赢的法子。”
不承想,听完这番话后,陈狗儿却急得跳脚:“我的好哥哥,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怎么就这么实诚呢。你先拜了师,学了艺,闯不闯江湖,还不是由咱自己说了算吗?你怎么……”说到这里,陈狗儿像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宝藏一样,一脸懊丧地拍了一下桌子。
林惊风却佯做不解其意:“狗儿兄弟,你怎么了?”陈狗儿郁闷地喝了一碗酒,指着茅草屋:“哥哥,你看看,你看看弟弟我现在是什么日子?就这一间四面漏风的破草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美味佳肴:“若不是昨天托哥哥的福,这一桌子菜,弟弟我只能在梦里吃到。”林惊风佯惊道:“兄弟,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不会一文钱都没攒下吧。”
此时的陈狗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竟自斟自饮起来,连喝了三碗酒之后才开口道:“当年爹娘葬身火海,我虽侥幸躲过一劫,但也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乞儿。漫无目的,一路乞讨。刚开始的时候,对于那些施舍我饭食衣物之人,我还心存感激,但时间越久,老子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就越觉得这世道不公。”
“凭什么他们可以那么有钱?凭什么他们可以宝马香车,美女环绕?凭什么他们这群人里,最差的都有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说到这里时,陈狗儿已经自顾自地喝了好几碗酒。
俗语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几碗酒一下肚,加之想起过往,被满腔愁绪一激,酒气上涌,此时的陈狗儿竟有了一些醉意。
“于……于是,老……老子就……就想尽一切办法……弄钱。老……老子去……偷!去……去抢!”陈狗儿面泛潮红地看着林惊风,“被……被……被抓住,就……就被……被打。”
“后来……后来……来老子听说……听说只要……只要一点小小……小小的本钱……就……就可以在赌坊……赌坊里让……让人一……一夜暴富。所以……老……老子就去……去赌。”
“可是……娘的……老……老子……怎么赌……赌……怎么输。”陈狗儿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林惊风道,“所……所以……哥……哥哥……你那……那……一……身本事……老子……是……真……真他娘想……想学。”
陈狗儿又咧嘴一笑:“嘿……嘿嘿,要是……要是能……能学到那什么……什么……轻功,就……就……更好了。老……老子就……就不怕挨揍了。”
林惊风听到此处,心里亦是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的陈狗儿,林惊风稳了稳心神,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躲……躲……躲债。”好半晌,陈狗儿才缓缓说道,“老子……老子之前……前……欠了几个‘白日贼’的钱……就……就躲回来了。娘……娘的……想不到,他们……他们竟然找……找上门了。”
“眼瞅……眼瞅……老……老子……又……又要……挨一顿……顿……好打。老……老子……那……那个……那个词叫……叫什么?就是……就是突……突然想到办法……说帮……帮他们骗……骗个人抵……抵债。”
陈狗儿嘿嘿笑道:“被……被……被骗……的那个人……你……你也认……认识。就……就是……太原城……城里的窦……窦家。”
林惊风问道:“为什么选择窦家?”陈狗儿支支吾吾道:“那……那伙……伙贼……就这样。大……大……大豪绅……关……关系……多,官……官……官府……那……关不……好过。小……小……小家户他……他们……又……又看不上。就挑……挑……窦……窦家……这种不……上不下的。”
林惊风皱了皱眉,又问道:“这伙‘白日贼’里有几个人?”“一……一个……假……假……假道士,一个……个……做……假……假古董的……”陈狗儿道,“那……那……人做……做的假……假古董和……和真……的一样,任……任你多……多……多老道的眼……眼光都……都看不出来。”
“还……还有……还有一个……落……落魄书生和……和……一个……一个……放‘印子钱’的。”陈狗儿说完,便靠在了椅背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囔囔着什么。
“你们是怎么骗的?”林惊风又追问道。陈狗儿却嘿嘿一笑,“这……这……这个……”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一阵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