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微弱到几乎被氧气面罩嘶嘶声淹没的呛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吸走了徐薇全部的注意力。她猛地俯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住林夏氧气面罩下那张灰败的脸。睫毛的颤动极其轻微，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
徐薇脸上的冰封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凝重取代。她右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再次探向林夏颈侧。指尖感受到的脉搏依旧微弱得如同游丝，但似乎……比刚才多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搏动？她的眉头锁得更紧，眼神锐利地扫过林夏手臂上的输液贴、胶布痕迹，以及矮桌上急救药箱里那些用过的强心针包装。
“她的情况非常危险。” 徐薇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判断，瞬间切断了之前与沈知意对峙的紧张空气。她直起身，目光扫过靠墙的施缪情，“还有你，这手腕伤得不轻。必须立刻处理。”
施缪情靠着冰冷的墙壁，左手腕深处那刀剐似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她看着徐薇那张写满专业和不容置疑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疲惫地点了下头。
徐薇不再废话。她右手迅速掏出手机，动作快得带风。屏幕解锁的光映着她冷峻的侧脸。她飞快地戳点屏幕，拨号，接通。
“是我，徐薇。” 她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冷静、高效、带着绝对命令口吻的模式，与刚才的急切判若两人，“定位发你了。立刻派一辆高级监护型救护车过来。病人，女性，二十岁出头，深度昏迷，严重心肺功能衰竭，刚用过强心针和肾上腺素，情况极其危重，需要高级生命支持设备和专业随车医护。另有一名女性伤者，左手腕关节严重撕裂伤，疑似韧带断裂，需要骨科专家会诊。设备要最好的，人也要最好的，十五分钟内必须到！费用挂‘流萤’紧急通道。”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砸出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电话那头似乎没有任何质疑，只有简洁的回应：“明白，徐总。立刻安排。”
徐薇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看也没看客厅里其他人惊愕或复杂的目光，右手再次探向林夏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湿黏。她眉头拧得更紧，迅速解开自己米白色高领毛衣的扣子，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脱下那件质地精良的毛衣。里面是一件贴身的羊绒打底衫。
她右手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毛衣，小心地、轻柔地盖在了林夏身上（避开氧气面罩的管子），动作带着一种与刚才命令口吻截然不同的、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冷静锐利，扫过客厅里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众人。她的视线在窗边沙发上瘫软无声的苏棠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难以捕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
沈知意依旧站在窗边，但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敌意，在徐薇那通电话和果断的行动下，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复杂的审视。她左手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救护车马上到。” 徐薇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冷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林夏需要立刻进ICU。施缪情也需要专业处理，拖下去这只手可能就废了。” 她的目光扫过施缪情悬吊的左臂（手腕）和惨白的脸，又扫过陆晚柠右腿上显眼的支具，“至于其他人……” 她的目光在陆晚柠、周小满，以及窗边死寂的苏棠身上掠过，“‘流萤’会安排地方，先离开这里。”
她的话像一道清晰的指令，瞬间划破了客厅里绝望的泥沼。
施缪情靠着墙，听着“ICU”和“手废了”几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左手腕的剧痛似乎更加清晰地提醒着她伤势的严重性。她右手下意识地护住了悬吊的左臂。
陆晚柠（身边放着双拐）和周小满坐在地铺上，茫然无措地对视了一眼。离开这里？她们下意识地看向窗边沙发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苏棠。
沈知意的眼神更加复杂。她死死盯着徐薇，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份量和背后的意图。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左手再次攥紧，目光沉沉地落回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冷风吹着她僵硬的背影。
就在这时——
“呃……嗬……嗬嗬……”
一阵极其压抑、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痛苦喘息，再次从窗边那张旧沙发上传出。
是苏棠。
她瘫软的身体不知怎么又绷紧了一点，喉咙深处发出那种粘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涣散的目光空洞地定在某个虚空点上，右手无力地搭在沙发边沿，指尖又开始神经质地抽搐、刮擦着粗糙的布面。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伴随着身体细微的痉挛，脸色在惨白中透出一丝不正常的灰败。
徐薇的目光瞬间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她看着苏棠那副毫无生气、却承受着生理性痛苦的样子，眉头再次蹙起。她没说话，只是右手从扔在地上的纸袋里，快速翻出那盒包装精致的点心。她拆开盒子，里面是几块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奶油蛋糕。她右手拿起一块，快步走到苏棠沙发边。
她没有试图喂食，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右手将那块散发着甜香的蛋糕，轻轻放在了苏棠垂在沙发边沿、微微抽搐的右手旁边。柔软的蛋糕几乎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
然后，徐薇后退一步，不再看苏棠，目光重新投向门口方向，像是在等待救护车的到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疏离的、却又无法忽视的关照。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种紧绷的、等待的寂静。只剩下苏棠压抑断续的“嗬嗬”声，林夏氧气面罩下微弱的嘶嘶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像最后的倒计时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