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冰冷的钢针扎进公寓凝固的空气里。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撕裂一切的紧迫感，狠狠碾过每个人的神经。

“来了！” 徐薇的声音短促有力，像出鞘的刀。她几步冲到公寓门口，“唰”地一下拉开厚重的门。楼道里冰冷浑浊的空气和更清晰的鸣笛声瞬间涌了进来。

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车门开关的碰撞声，纷乱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井飞速逼近！

沈知意猛地从窗边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本能的戒备。她左手下意识地攥紧。

施缪情靠着墙站立着，左手腕的剧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暂时压过。她咬着牙，用右手撑住墙壁，挣扎着想站直一点。

陆晚柠依靠双拐支撑和周小满也慌忙从地铺上撑起身子，脸上还带着泪痕和面包屑，眼神惊惶地望向门口。

就在这时——

“呃……嗬……嗬嗬……”

窗边沙发上的苏棠，喉咙里那破风箱般的喘息骤然变得急促、尖锐！像是被这刺耳的噪音和骤变的气氛狠狠刺中！她涣散的目光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空洞的瞳孔似乎短暂地聚焦，死死钉在门口的方向！身体猛地向上挣起一点，又重重跌回去，右手死死抠住沙发扶手，指甲刮在布面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紫！翻白的眼球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

喉部痉挛！又被引爆了！

“按住她！” 沈知意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被压抑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她一个箭步就要冲过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楼道里的脚步声已到门口！

两名穿着深蓝色制服、动作迅捷干练的男护工抬着折叠担架，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他们身后紧跟着一名提着硕大急救箱、神情冷峻的女医生，再后面是另一名护工推着便携式氧气瓶和监护设备车！

狭窄的客厅瞬间被塞满！

“病人在哪？深度昏迷心肺衰竭那个！” 女医生的声音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全场，精准地锁定在罩着氧气面罩的林夏身上！她根本没理会沙发上痛苦痉挛的苏棠和客厅里其他人。

“这里！” 徐薇立刻指向林夏的沙发，语速飞快，“女性，22岁，突发性心肺功能衰竭，深度昏迷超过六小时，一小时前用过强心针和肾上腺素！颈动脉搏动极其微弱！”

女医生一个手势，两名男护工立刻将担架“哐当”一声展开在林夏沙发旁。动作麻利得如同精密机器。

“转移！小心管路！” 女医生语速极快，右手已经麻利地检查林夏的瞳孔反射（微弱到几乎消失），同时左手飞快地解开林夏身上盖着的徐薇的毛衣。

一名护工右手稳稳托住林夏的头颈，另一名护工右手抄起她的腿弯，两人配合极其默契，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力量，将无法自主移动的林夏如同易碎品般平稳、迅速地平移到了担架上！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氧气面罩的管子被小心地顺好，连接上便携氧气瓶。女医生右手迅速将便携监护仪的电极片贴在林夏胸前。屏幕上瞬间跳出一条微弱、几乎成直线的心电波形，伴随着低到令人心慌的“嘀…嘀…”声。血压袖带自动充气，收缩压低得吓人。

“快！建立第二条静脉通路！准备多巴胺微泵！” 女医生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对跟进来的另一名护工下令。同时她右手飞快地给林夏扣上担架上的固定带。

担架被迅速抬起。

“让开！” 护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沈知意像尊门神堵在通往门口的狭窄过道上。她看着担架上林夏那张灰败死寂的脸，看着监护仪上那条濒死的曲线，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死死盯着那女医生。但在对方冰冷专业、毫无感情的目光逼视下，她左手紧握的拳头终究是缓缓松开，侧身让开了通道。

担架被抬了出去，监护仪那催命般的“嘀…嘀…”声在楼道里回荡。

女医生紧随其后，看也没看客厅里的狼藉和沙发上痛苦痉挛的苏棠。

徐薇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被抬走的林夏，又立刻转向靠墙的施缪情：“你！跟救护车走！手腕不能再拖！” 她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另一名护工立刻推着空轮椅上前。

施缪情靠着墙站立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左手腕的剧痛在刚才的紧张气氛中似乎被忽略，此刻又凶猛地席卷回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那空轮椅，又看看徐薇不容置疑的眼神，右手下意识地护着悬吊的左臂。她没说话，只是咬着牙，忍着剧痛，在护工的搀扶下，护工主要支撑其右侧身体，避免触碰左手腕，极其艰难、一步一顿地挪向轮椅。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左手腕深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徐总……” 施缪情坐上轮椅时，左手腕悬吊着，无法用力支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目光扫向窗边沙发上还在痛苦痉挛、发出“嗬嗬”声的苏棠，又扫过惊魂未定的陆晚柠和周小满。

“她们我会安排。” 徐薇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先顾好你自己！”

轮椅被护工迅速推出门，消失在楼道里。

客厅瞬间空了一半，只剩下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更浓的绝望。

陆晚柠依靠双拐支撑和周小满像两只受惊的兔子，紧紧靠在一起，茫然无措地看着徐薇。

徐薇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又落在窗边沙发上痛苦痉挛的苏棠身上。苏棠喉咙里的“嗬嗬”声因为刚才的混乱和刺激变得更加尖锐、痛苦，身体痉挛着，脸色青紫交替。徐薇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流，快得难以捕捉。她右手从地上的纸袋里拿出那个精致的点心盒，塞到离她最近的陆晚柠手里，陆晚柠用右手接住。

“收拾一下，跟我走。”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车在楼下。”

陆晚柠抱着那盒点心，像抱着个烫手山芋，右手下意识地护着自己右腿的支具，茫然地看向周小满。周小满也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惊惶和依赖。

徐薇没再理会她们的反应。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窗边沙发上那个痛苦的身影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眼神里有审视，有凝重，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东西。然后，她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残留着水渍和污迹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身影消失在门外。

“走啊！” 徐薇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

陆晚柠和周小满浑身一激灵。周小满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陆晚柠的胳膊。陆晚柠看了一眼怀里精致的点心盒，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痛苦痉挛、无人理会的苏棠，再看看沈知意冰冷僵硬的背影。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双手死死抓住拐杖扶手，拖着沉重的右腿支具，一步一挪地，艰难地朝着门口蹭去。周小满紧紧搀扶着她，也跟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沙发上的苏棠。

门开着，楼道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窗帘呼啦作响。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沈知意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冷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乱飞。她左手紧攥着窗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

窗边旧沙发上，苏棠的痉挛似乎随着那刺耳鸣笛的远去和人群的离开而慢慢平复下来。喉咙里那尖锐痛苦的“嗬嗬”声变成了微弱断续的、如同呜咽般的抽噎。翻白的眼球慢慢落下，瞳孔再次涣散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某块剥落的墙皮。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烂泥。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着，伴随着那令人心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地板上，徐薇带来的纸袋还扔在那里，一个滚落出来的苹果孤零零地躺在水渍旁边，闪着冷硬的光。矮桌上，那半袋干瘪的吐司和一瓶未开封的水依旧无人问津。墙角，方优灵留下的纸箱堆空荡荡的，像被遗弃的坟墓。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残留的呕吐物酸腐气、冷风带来的灰尘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名为孤绝的死寂。

沈知意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扫过空荡死寂的客厅，扫过地板上狼藉的水渍和污迹，扫过矮桌上的面包和水，最后落在窗边沙发上那个无声抽噎、彻底被遗忘的身影上。

她脸上那层冰冷的阴郁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荒凉。她左手慢慢松开了紧攥的窗框，指尖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麻木僵硬。她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那张旧沙发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沉重得像敲在棺材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