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脚步踩在冰冷的瓷砖上,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像敲在空棺材板上。她停在窗边那张旧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苏棠瘫在沙发凹陷里,像一滩被抽干了所有颜色的污水。刚才那阵要命的痉挛耗尽了最后一点火星,只剩下死寂。涣散的目光空洞地粘在天花板一块剥落的墙皮上,一眨不眨。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消失,只有喉咙深处那点“嗬…嗬…”的、带着水音的嘶嘶漏气声,像破风箱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余息。脸上惨白得像刷了层劣质的石灰,汗水把额发黏在皮肤上,结成绺,糊在睫毛上的泪半干不干,混着点可疑的亮晶晶的东西。右手无力地垂在沙发边沿,指尖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刮在粗糙的布面上,发出“嚓”的轻响。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胃酸胆汁的酸腐气,还有汗味、灰尘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霸道地钻进沈知意的鼻腔。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
她没说话。客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那点令人心碎的嘶嘶漏气声,和窗外灌进来的、带着灰尘味的冷风。
沈知意左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因为刚才攥窗框用力过度而有些麻木。她盯着沙发上那滩无声无息的“东西”,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墨缸——冰冷的烦躁,被愚弄后的余烬,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巨大绝望压垮的麻木。
她左手猛地抬起,不是去碰苏棠,而是粗暴地抓过沙发扶手上搭着的一条不知道是谁扔在那里的、皱巴巴的薄毯。毯子带着一股灰尘和汗味。她左手用力一抖,毯子“呼啦”一声展开,带着一股风。她没任何犹豫,甚至没看苏棠的脸,直接用毯子把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动作粗鲁,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像打包一件需要丢弃的、散发恶臭的垃圾。
毯子粗糙的边缘扫过苏棠的脸颊,盖住了她空洞的眼神,也盖住了那点嘶嘶的漏气声。被包裹的身体在毯子下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毯子边缘因为底下细微的颤抖而极其轻微地起伏着。
沈知意左手抓住毯子包裹的上半部分,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发力。她弯腰,右手辅助性地托向毯子下苏棠的腿弯。触手的感觉……沉。沉得像一袋浸透了水的沙,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瘫软。还有隔着毯子都能感觉到的、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猛地发力!左手为主,右手辅助承托!
苏棠裹在毯子里的身体被她整个抱离了沙发!重量比她预想的更沉,那瘫软的下坠感让她膝盖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才稳住。毯子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像是被这粗暴的移动扯痛了某根神经,随即又只剩下那点被毯子捂住后更显沉闷的嘶嘶声。
沈知意抱着这团散发着酸腐气的沉重包裹,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贲张,左手承受着主要重量。她转身,目光扫过空荡死寂的客厅——地上未干的水渍和污迹,矮桌上干瘪的吐司和未开封的水瓶,墙角被压扁的纸箱堆,滚落在地板上的那个孤零零的苹果……还有敞开的门外,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和盘旋不去的灰尘味。
她抱着苏棠,一步一步,朝着那敞开的门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公寓里回荡,沉重而空洞。
走到门口,冷风卷着灰尘猛地扑在脸上。楼道里感应灯昏黄的光线斜斜照进来,在她脚下投下一道拉长的、孤绝的影子。她停在门槛处,没有回头。
怀里裹着苏棠的毯子边缘,那点细微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一点。嘶嘶的漏气声被毯子捂着,闷闷的,像垂死的叹息。
沈知意左手紧紧抱着她的上半身,主要承重部位,手臂的肌肉绷得像石头。她微微侧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刚刚吞噬了生命、也碾碎了灵魂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废墟。
然后,她抬起脚,抱着怀里那团沉重、散发着酸腐气、只剩下微弱嘶嘶声的“包裹”,一步踏出了公寓的门槛。
厚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被楼道里的穿堂风狠狠带上。
震落门框上簌簌的灰尘。
门内,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的、被遗弃的黑暗。只剩下地上那个滚落的苹果,在昏暗中闪着冷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