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家时,老婆已经在厨房里烧饭了,这时的我似乎又找到了过去的一种感觉。
当年,我在外面赌钱时,只要输了钱,回家就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看老婆不敢抬眼睛,只是用眼睛扫一下。如果老婆正在看我,那我的眼睛绝对望着别的方向,然后找个机会逃离她的视线范围;如果老婆没有看我,我也尽快躲到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只要她没有看我,我相信她不会向我提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要知道老婆听说我输了钱,在家里一定会发出河东狮吼,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像小学老师,当然也谈不上知识分子的风度。
每次这种状况发生时,我总想她是人民教师,在学校里不会也有这样的表现吧!可惜老婆从不给我这样的机会,看她在学校里的风采。她拒绝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是工人阶级,不易出现在那神圣的场合。这一点确实是个理由,因为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有人知道我老婆是小学教师都要感叹一番,似乎娶个老婆是小学教师,象当于我这一生捡到了金元宝一样。
有人说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这话绝对精辟。我知道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别是发脾气的时候,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她开始并不说话,只是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藐视地看着你,你人走到那里,她眼睛就跟到那里,这一招我一直怀疑是在课堂上练出来的,如果是学生的话,早给这架势吓得腿软了。然后是双手插着腰,发出愤怒的吼声,没有经历过的人,基本上会当时晕到。
我老婆因为身体强壮,所以中气特别足,声音很是响亮,在向你开火时,绝不给你反击的机会。其实这个特征,也是在课堂上培养出来的,一般上课都是老师一个人在说,学生们只要带着耳朵在下面听。我老婆就是这样,她骂人的时候,不会让你插上话,要一直骂到她觉得累了,或者觉得已经骂够了,才会停下她的嘴,这时你基本上已经给骂呆了,也就没有了回嘴的欲望。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想一头扎进卧室,不和老婆照面,但手上拎着丈母娘给的菜,所以见面是一件躲不掉的事。我在门口换拖鞋时,心里盘算着如何跟老婆说这个事,要知道那辆车子可是四百五十块钱,现在连个响都没有就不见了。我相信老婆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别人的老婆为辆自行车可以闹离婚,为什么我老婆就不会这么干呢?何况她一直对钱看得很重。我站在那里换了半天鞋,也没换出一个说法来。
这时,老婆从厨房走出来,一双眼睛看着我,我马上感到心跳加快,血液往上涌,但我还是稳定情绪,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在这过程中,她的表情一直怪怪的。我怀疑她知道新买的自行车已经丢失了,因为丈母娘一直和她有单线联系,像这么大的事,丈母娘应该在我还在路上时,就已经跟她通了气。可她要是知道了,不应该只是这种表现,根据我的经验,她应该将眼睛瞪圆了看我。我有些不明白。
我在厨房里磨蹭的时候,老婆又走了进来,站在我身边说:“把抽屉钥匙给我。”那声音听起来很是平和。
但我还是吓得放下手中东西,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到她面前,在这过程中,我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发觉她脸上没什么不一样。我又怀疑她现在还不知道新自行车已经丢失的事实。
老婆拿了钥匙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厨房。我待在厨房里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事,对于心里有鬼的男人,做事是躲避批斗的最好办法。只可惜我做事的时候,没有一点心事。脑子里在想问题,一是如何向老婆说这个事,说得不好会引来火山爆发,那不值得。我自己丢了车子就一肚子火,如果控制不好,那可是一场大战。另一个如何再从老婆那弄到钱,再买辆自行车,要不就重操旧业,再去偷辆自行车来骑。要知道没有自行车,就得失去那份工作,没有工作在家里就没有地位,这对我来说是有体会的,我曾经失业在家待过。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婆又一次走进厨房,站在我面前,将一张百元人民币递到我眼前,说:“拿着,你就是个穷命,只配骑旧自行车。”
她的表现让我愣在那里,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相信她是真的知道新自行车丢失的事实,只不过表现出来的态度让我无法接受,所以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已经知道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妈打电话了。”
我有些庆幸丈母娘确实先跟她说了,一定是做了思想工作,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刚才她眼睛望向我时,应该是要发火的,只是丈母娘说了话,她才克制了自己。我这样认为。
但我的认识只是个人的,并代表别人的想法。在我庆幸躲过一劫的时候,老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一天掉两部自行车,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家所有钱都给你买车也不够,我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一句话里就有二个问题,我想这也是她从课堂上学来的,只见过老师向学生提问题,没见过学生向老师提问的。从这点可以看出我家庭生活的压力很大,因为老婆长期提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我还必须要回答。今天老婆的表现已经够好了,我不能因为这两个问题将我难到,引起她不高兴。
我脑子与肌肉都紧张了一阵子后,看着老婆严肃的脸小心地说:“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们家不全靠你支撑着吗?自行车被偷我也心痛着,其实那破车一直放在门洞里从没有丢过,这回大概是那个小孩没事顺手给抄走了。”
“那你新车呢?我还没见过呢,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老婆又给出了第二个问题,而这两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会引起老婆不高兴。
我站在那里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个意外,没想到你妈那里也有偷车贼,而且白天也敢下手,要知道,我死也要扛到楼上去了。”
老婆听了之后,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我身上的皮马上紧了起来,心想一定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话,惹得她生气了。可我那里说错了呢?我现在想不起来,只觉得有种想夺门而出的欲望,但我克制了自己。
老婆一只手举到我的眼前,说:“什么叫我妈家那里有贼,你妈家那里就没贼吗?你妈家那里应该贼还多,是不是?不然怎么把你都养成了贼?”
她又给出了问题,而且还使我无言以对,但总的说来,这问题比前面的好回答,只要脸皮厚,承认这是一个事实就行。
我说:“是,是。我妈家的邻居全是贼,我也是贼,好不好。在这事上有什么好较真的,也算我这几天倒霉,别人的车不掉,偏偏我的车掉了。”
老婆没有笑,只是脸上平和了一些,眼睛一直盯着我,我也只能看着她,俩人就这么僵了一会,老婆突然说:“你那辆新车多少钱?”
这话让我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新车,我现在那有车啊!”
“就是你刚才掉的那辆,那不是一辆新车吗?”
我一听想起来了,但也想到她要使的招子,因为她已经想到了钱,想要收回我口袋里可能多出的钱。
我说:“五百。”
“那行,你把剩下的钱还回来。”
果然没有出我所料,而且我还知道老婆,在任何环境下,随时随地可以想起与钱有关的事情。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小心地递了过去,而这也是她刚才给我的钱,也就是说她给我这钱时,其实也只是想做做样子。
老婆很惊讶地看着我手上的钱,眼睛又瞪圆了,有些不信地问:“就这么多?”
我看着她点点头,这是没法选择的事实,就算知道她要发脾气也得点头,因为想改变这种事实,我无能为力。
老婆叫了起来。“你可真舍得花钱啊,拿六百,花五百,什么破车要这么贵。一个送报纸的要骑五百块钱的车子,我只骑一百八十块的车子。现在好吧!这钱都送给别人了,你到底还想不想过日子?”
好在这时,我闻到一种焦糊的味道,马上将手中的钱,塞进老婆手里,说:“钱你先拿着,有事回头再说,饭要糊了。”说着没有看老婆,而是转身进了厨房忙自己的事。
老婆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回头再找你算账。然后我就听见脚步声,老婆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