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 青丝悬鼎湮紫极,烬暖苍生赴青丘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丘qiū,十一尤。
回目解:
九锡门内,欧阳峑正在卧室内闭目调息,于内观中习练剑法。
忽而灯烛摇曳,一只飞蛾扑到火焰之上!
“呀!”欧阳峑一惊,当即抽出长剑,这才发现那蛾子已然焚灭!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身后显出元俌声音:“你在作甚?”
“神主!”欧阳峑转身,见元俌面色苍白,眼圈红润,心底不解,只道,“属下在练剑!”
“为何练剑?”
“杀萧虺!”欧阳峑眼中燃起一股烈焰。
“萧虺欲行不轨,今日已然毙于本座剑下。”元俌缓缓坐在榻上,翻看他枕边所抄道藏经典。欧阳峑茫然四顾,若有所失:“他就这么死了!他就这么死了!”
“死了!”
元俌起身,凝视欧阳峑。
“从今之后,你可随意离去。”
“走!我又能走到哪里?叔父被萧虺害死了,姐姐被那些正道伪君子逼死了,我还能去哪里?”
“没用的废物!”元俌大怒,上前一连给了他二十几个耳光。
“你敢打我!”欧阳峑暴怒而起,提起他衣领,一拳轰在元俌面上,岂料武功已临绝顶的九锡门主竟不闪躲,亦对攻一拳,欧阳峑惨然一笑,亦以拳相攻!
二人殴击过百!欧阳峑气喘吁吁,跌在榻上。
元俌仰天狂笑,双眼中流下两行热泪!
“九锡门主莫非疯了!”欧阳峑惊疑不定,凝视着面前发笑男子。
“想通了吗?欧阳贤弟!”元俌居高临下,冷然逼视,缓缓伸出左手!欧阳峑亦伸出手,借力而起:“属下年轻识浅,请神主教我!”
“这世上,只有权势武功方不会背叛自己!其余尽如浮云!”元俌伸手,手中似乎攥着一物,静待有缘人。
欧阳峑闭目深思,迟疑片刻:“神主,属下愿誓死追随,但怕不能服众。”
“拿着!”元俌弹开掌心,显出那枚凝聚萧虺毕生功力的血魄丹,欧阳峑单膝跪倒时神情复杂,接住丹药,沉声道:“峑已无路可退,自今之后唯神主之命是从!”
“好!今日起,你便是九锡门的奇剑尊,暂列冰火二剑之后,待来日吸收完这枚丹药全数功力,立下奇功,本座再行擢升。”
“谢神主!”欧阳峑起身。
“本座方才观你拳劲步法进境非凡,想来剑术亦已初步踏足至高之境,只功力尚自孱弱,今夜本该抓紧时机,吸取此丹,奈何……”元俌忽而一笑,两具人傀将一被捆缚、神色惊恐之少女送入房中,而最奇之处,那女子相貌竟与水婈君极其相似!
“姐姐!”
“良宵难得!呵呵!”
元俌与众人离去,关闭房门!
欧阳峑走过去,轻轻解开少女口中布条。少女呜咽道:“少侠,求你放我走,我明日便要过门的……”
“好!那我今夜就把你未婚丈夫杀了……”欧阳峑除下外衣,露出精壮上身,缓缓靠近少女。少女神色惊恐,低声哭泣,任由其胡乱施为。
欧阳峑神色苦痛中亦带三分欣喜,毫不怜惜怀中娇躯,肆意驰骋。
二日一早,少女站在高凳之上,眼中刻满怨毒,而后一脚踹翻凳子,悬梁自尽。
欧阳峑只在一旁侧卧冷笑,又看着条案上那枚并未缩小一丝一毫的血魄丹,伸出的手再度缩回,缩回后又伸出,良久后又复缩回,眼中贪婪有之、敬畏有之,过了良久,忽而又想起灵台处借由‘象形法运’所写哪九个血红大字,喃喃自语道:“‘来日事急,万不可妄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欧阳峑思索良久,不得要领,右手终于缓缓伸出握住那火红色药丸,仿佛那不是一枚丹药,而是轻触之便会飞散四方的雪花,并珍而重之的收入锦盒:“今日起,我便能正大光明的使用自己这一身功力了!”
九锡门殿外,火陨鸣、蓝雪宜二人皱眉道:“神主,欧阳峑毕竟来日不多,怎知他底细,若再养虎为患……”
“够了!”元俌肃然起身,“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火陨鸣不服,胸口不停起伏,元俌皱眉:“四弟!”
“属下不敢!”火陨鸣叹了口气,不等众人劝说拉他,便已主动跪下。蓝雪宜舒了口气。元俌心底不忍,本欲迈步下阶将他拉起,可稍一转念,又驻足不动。陈刓走上一步道:“神主爱才之心,属下无不敬佩,但欧阳少侠毕竟功力稍弱,一旦外出专任,怕糟了四剑门毒手。”
“谢刀尊提醒!”
一道剑啸响起,大门缓缓打开。欧阳峑踏步上前。除陈刓之外,余人无不倒退数步。阿火大奇,上前轻问:“欧阳贤弟,你怎会一夜之间功力突飞猛进?”
“谢火兄当日仗义执言!没有你之助,峑早已死于萧虺剑气之下!”欧阳峑对火陨鸣甚是感激,投去友善目光,而后对元俌跪拜行礼,起身后却对余人傲然不苟颜色,更昂起下颌,拒不行礼。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有神主宠幸,便可以目中无人了!”木檒、蓝雪宜深为恼怒,一击掌刀,一道剑气以无形之状偷袭欧阳峑!
殿内剑气大作,狂风四起!剑气、刀罡竟被吹的溃不成军!欧阳峑傲然背手,蔑视二人。
“以为有四十年功力,便可以横行无忌了么!”陈刓心底冷笑不答。木檒、蓝雪宜更怒。
元俌面上却显出得意神色。
此刻的龙都大街之上,萧虺正坐于囚车之中。
“九锡门大盗萧虺,示众喽!”
“九锡门大盗萧虺,示众喽!”
几名官差在前鸣锣开道。龙都数以十万计百姓纷纷在道路两旁围观,酒肆中醉客,赌坊中泼皮亦停杯罢赌,纷纷涌出门来,亦或靠在窗前围观,更有不知几许百姓,对萧虺恨之已极,站在人群最前处,纷纷投掷鸡蛋菜叶,甚至还有不少人投掷石子!
众官差纷纷何止!
“别扔了!别扔了!砸死了要犯,这罪责谁担?他娘的,谁扔的石头,敢砸本官!”
“萧虺!当年你害死我女儿,可还记得有今天吗!”
“萧虺,我家合计十二口都死于你剑下,今天我和你拼了!”
“萧虺,你这奸贼当年替萧玧抢掠民女,我表妹就被你逼死了!别拦着让我砸死他!”
群情激奋,众百姓便欲砸烂囚车将萧虺当场殴打致死,眼见不可控制,官差纷纷亮出兵刃,这才勉强喝散众人,将萧虺押到大牢中。
进入天牢之后,众官差与牢头嘿嘿冷笑,而后又是一番拳打脚踢!
“呸!听说这家伙是什么九锡门剑术第一高手,我看不外如是!”
“哪有张哥厉害!”
“走走走喝酒去!”
萧虺任凭众人殴打辱骂,拒不还手,待众人离去后,锁好监牢铁门,自己独自坐时,才从怀中取出一缕青丝,而后用早已干瘪的手紧紧握着,痴痴而笑。
“你笑什么?”
牢头怒骂了一声。萧虺本能将那屡青丝塞入怀中,双手紧紧攥住衣襟。牢头大步走来,见他死气活样,当即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晦气!”
外面一抱着孩儿女子走进。那牢头看了看时辰,哼了一声:“只有半个时辰,可别耽误了,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哥几个也担不起这责!”
“是,军爷!”
那女子正是楠儿,他此刻正抱着一孩儿走进。
萧虺大喜,用尽全身力气,竟撑不起自己身子,只能卧在地上匍匐而前。楠儿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奔过去:“夫君!”
“让我看看这孩子!”萧虺望向那小儿,小儿对着萧虺大笑,又将手指含进口中。
“你现在奶水够么?一个人带孩子累不累?家里……”萧虺不停发问,楠儿强忍眼泪,不停点头:“不累!够的!”
“这孩子像我……像我不好,还是像你多些。” 萧虺伸手食指,那孩儿用手握住,咯咯而笑。楠儿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扑哧扑哧落下,低声饮泣。
“时辰到了!快走!快走!”
牢头颇为不耐烦,在门口催促!
楠儿大惊:“不是说好了半个时辰……”
“来人了!搞不好要掉脑袋的!”牢头面色惊慌,而萧琤已然入内。
牢头转身时,早已惊得面无人色,双膝一软,倒地不停磕头:“大人,小的……”
“拿着钱,滚!”
“谢!谢大人!”
那牢头转惊为喜,快步奔出来。
“慢着……”
“小人啥都不知道!啥都不知道!”那牢头又磕了几个头,一溜烟没了踪影。萧琤叹了口气,走到楠儿跟前,却冲着萧虺一抱拳。
楠儿擦干眼泪,对萧琤跪倒:“谢大人……”
“别这样,折煞我了!”
萧琤叹息,亦忍不住落泪,传音道:“师父,你这又何必呢……”
萧虺咧嘴一笑:“我现在一丝功力都没了,可没法……”
萧琤叹息不语,侧过头擦拭眼角。
“你的剑术如何了?练一遍我看看……”
“是!”萧琤以指虚刺,运走八方,但因心中悲痛,而后草草收势。萧虺点头:“已然趋近大成了,而且是将幽燕剑古今之变穷尽了,应该是那位剑客帮了你,以你当下修为,再往后的路,便没人能帮你,需你自己领悟,才能达到那传说中的境界。”
萧琤点头:“师父所说境界,便是沟通天地的‘武道神通之境’?”
“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理解!不过纵然你到了这一层,也未必是天下第一杀神,真正的天下第一杀神,也未必需要到这一步……”
“师父,弟子略读诗书,却不善猜谜……”萧琤苦笑不迭。萧虺大笑:“你要杀人,就去用火枪。懂了吗?”
萧琤惊愕,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大时代莫非要来临了?那是怎样的时代?”
“我怎知?”萧虺一翻身,将手臂甩起来,勉强枕在头下,“或许夏王老师很早就知道了,但是却不能说。”
萧琤见不得楠儿神色凄绝,靠近铁门,低声道:“老师,我去换一名死囚……”
萧虺一翻身,面现肃容:“不可!”
萧琤忍不住想问,门外传来响声,脚步声沉稳带着七分急促!萧琤惊喜,快步上前相迎,跪倒行礼:“陛……”
“起来!快起来!”夏王、夫人、河西王、杜衍侯、地辰策、仇禁恶、陈嵕极等一众七人迈步而入。在七人之后的竟是幽燕剑门掌门施剑恩与钟剑飞、任剑雄和周酢海。
夫人从楠儿手中抱起孩儿,夏王从桌旁拾起钥匙,打开牢门。
萧虺勉强起身,便欲行礼,夏王强忍苦痛,扶他坐好。师徒二人坐在牢内,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良久后,夏王沉声道:“夏九州夜间劫狱,萧虺生死不明。”
萧虺摇头,郑重道:“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天下将归罪于夏九州,而归德于九锡门。况且……”
夏王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枚神符,顷刻之间,监牢内外声音隔绝。
“况且如此一来,自我师、师兄、枏儿、乃至顾长峰便通通白死了!”萧慧眼圈湿润。夏王感受到那两只干瘪的手掌,早已哽咽。
“我身为天下之主,此刻竟连自己徒儿生死都不能主宰……”
萧虺神色黯然:“自枏儿死后,我早已了无生趣,此后从于地下,只可惜不能将那孩子抚养长大,教他读书写字……”
“夫君!”楠儿走进牢房,扑倒萧虺怀中痛哭。小儿似能感受生母之悲,在夫人怀中嚎啕大哭。
“别这样……”萧虺轻抚妻子面庞,叹息道,“老师……”
夏王强忍眼泪,频频点头:“我会亲自照顾,将此子视如己出……”
楠儿在萧虺额上一吻,冷着脸,从夫人手中夺过孩子,大步离去。
萧虺却笑着摇了摇头:“家中余财颇多,楠儿此后养育孩儿并不为难,慧所求之事,乃是没有将元俌一党彻底铲除之前,万不可为萧虺正名……”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只有夏王默不作声,良久道:“唯!”
河西王、陈嵕极大为不忿。仇禁恶走上前去,低声道:“萧兄弟,你这又是何苦?”
“你们都听我老师的。不要自作聪明,否则九泉之下,我亦难以瞑目!此事拜托诸位了!”
萧慧对众人郑重一拜,仰头凝视幽燕剑门一众。
施剑恩、钟剑飞、任剑雄、周酢海四人见夏王退出监牢,早迫不及待快步入内,纷纷跪地叩首:“师叔!”
钟剑飞、任剑雄嘴唇颤抖,眼中崇敬之极。施剑恩叹息一声:“我们都不曾想过,师叔竟背负如山重责。我等四人今后皆以师叔为楷模。”
周酢海位列最后,望着曾经的宿敌萧虺,却从未料到会以今日这等姿态再度相见,诚恳道:“师叔,侄儿有眼无珠……”
“别说这些肉麻得了,周师侄,那夜助你修行,现在到何境界了?”
周酢海叹道:“掌门已然传授弟子《龙虎真经》,可弟子资质鲁钝,现在只停留在第三层,想当年欧阳师兄只一月光阴,便修至第六层,弟子当真无地自容。”
萧慧点点头。望着众人,而后缓缓闭目,一股磅礴之气自眉心散溢,笼罩身前三尺。
“携风暴、操雷霆、掌阴阳、及八荒!幽燕剑门之技果然是四大剑门之枢!”仇禁恶并不意外,仔细感受这股气。
陈嵕极仰头叹息:“云升兄,我不及你啊!”
而施剑恩、任剑雄、钟剑飞、周酢海四人狂喜,默默感受这股气息!岂料只在这片刻之间,气息再变。竟将‘四剑之气’尽去,合而为一,不分彼此,更产生出一丝不可思议之变化!
施剑恩等四人茫然不知所以。陈嵕极、仇禁恶凝视身前‘黑域’,大惊失色:“这……”
“这就是徒儿那日破为师‘四象斗阵’之剑技。”夏王满眼落寞。岂料萧虺再度提升,气息正大而诡谲,众人腰间兵器无不轰鸣!
场中所有人尽皆色变。
萧虺缓缓收功,开口道:“老师,萧慧想见一人!”
夏王似乎早有准备,众人纷纷鱼贯而出。
幽燕剑门众人依依不舍,再度叩首。
夏王待众人散去,这才轻轻击掌,房上纵下一黑衣男子,那男子身长七尺六寸,满脸络腮胡徐,眼神极为清澈,一身剑气内敛已至于无形!
“此战必矣!”萧虺拊掌大笑,眼中神采可鉴日月。
后半夜,繁华退去,只余寂寥。
萧虺背靠铁门,忍不住又从怀中取出那屡青丝,正摩挲之时。牢门外一人端着两坛美酒走来,呼喝道:“给他开门!”
“大爷,这……是!是!”
牢头掏出钥匙,手臂不停颤抖,终于打开牢门。
“我的手段你也知道,敢在外面呼喝,我就去杀光你全家。现在滚吧!”
“是!是!”
牢中灯火昏暗,萧虺看不清来人,单凭听觉便知是陈刓。
“你终于来了?”萧虺接过陈刓递来的大碗酒,而后一饮而尽,却不吃地上盘中食物。
“那日多谢你守口如瓶!”陈刓叹了口气,坐在牢内,将酒一饮而尽。
“你这又是何苦?既不能善始,又不愿恶终。”萧虺嘻嘻一笑,“难道不甘人下,要自己开辟一宗?”
面对萧虺诘问,陈刓默然无所应对。
“我也不知。”
“这样也好,种下善因,或许来日能逃得性命。”
“你就这么肯定神主必败?”陈刓不禁反问。萧虺‘嘿嘿’一笑,却不答话。
“那日你用的剑技,到底是何道理?”
“你真想知道?”萧虺反问。陈刓凝视萧虺,沉默片刻道:“你将四大剑门之技合而为一,这其实无可厚非,我自也有抵挡之法,但在此之上第二层竟能消弭杀意,虽说匪夷所思,想来……终归还是有法可解,而第三层,却近乎于羯兕、诸葛鸿那等妖法了!”
萧虺大笑:“不懂就说不懂,什么妖法。”
陈刓一笑,又为萧虺倒酒。二人痛快饮酒。陈刓心头灵光一现,却不做声。
萧虺看在眼中,惊喜道:“知吾者,吾俦也!快说!快说!”
“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陈刓抿了抿嘴,“你将四剑之气合一,这一层其实仍旧是凡人之剑,而非庶人之剑,庄子云‘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你却能反其道而行之,能消弭敌手之杀意,这更高明了不少。”
“至于第二层……”陈刓又饮了一口酒,砸了砸嘴,“称作诸侯之剑!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你目下该已做到‘中和民意’,还未完全做到上法天,下法地,这第二层有缺陷,你何不多等数载,到时刺杀元俌,岂不胜券在握?”
萧虺摇头。
陈刓冷笑:“你不愿提便罢。”
二人沉默许久,只是一味饮酒,陈刓忍不住又问:“第三层,天子之剑,可有构想?”
“有了,火枪排队枪毙!”
陈刓一大口酒喷出,止不住咳嗽,怒道:“你消遣我?”
“哪里!哪里!我是说真的!”萧虺大笑。
陈刓摇头,却忽然愣住,面色有些沉重。
“天子之剑,九州为脊,四海为镡,万民为锋,天道,英雄,万民,始为一体,是火枪还是袖剑,是大炮,还是长刀,又有何分别?纵然是长刀利剑,也终有一日变做火枪大炮!”
“若如此说,九锡门主当之!神主操英雄之力,享万民之志,岂非身具天子之剑!”
萧虺摇头:“独夫。不能与民同德,不能久矣。天授初年,门中人才济济,其风亦正。而至永宁五年,肱股只余十人;至今日,又有几人?”
陈刓望着萧虺,眼中有些许崇敬,又有些许惧怕,叹息道:“你我天才横溢,少自七八岁,长则十三、四,便开始勤修内功,苦练筋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终年与刀剑为伍,至三十年后方始达宗师境界,又各凭机缘,神思可存日月,精神沟通天地,但纵然如此登峰造极修为,亦禁不住手无百斤之力士卒一枪之威,这便是天道无常么?”
“这不是无常,是大道演绎,是人间沧桑。”
陈刓皱眉,便欲起身离去。岂料萧虺伸手握住他手腕。陈刓挣脱不得,微怒道:“汝欲何为?”
“今日午时你留下来看我行刑!”萧虺神色冰冷,陈刓心中恐惧,大声道:“不看!”
“你若不看,我便将你通敌之事在刑场上说出,传得四海皆知!”
“你!”陈刓又惊又怒,狰狞道,“你就不怕我杀你女人孩子?”
萧虺抬首一笑,满脸无赖神情。陈刓心生无力之感:“当日你欲杀元俌之时,我将功力压制至七成,你这才能逞一时之威……”
“嘿嘿!当时我又没传音,求你办这事,是你自作多情。”萧虺狡黠一笑,松开其手腕。陈刓颓然坐倒,将哪一坛酒喝光:“萧虺,你真是个王八蛋!”
午时三刻,龙都朱雀大街南路口已然人山人海。陈刓亦隐在人群中,却低着头,不敢看向刑场中央。
“萧虺罪大恶极,今施车裂之刑。时辰已到。”监斩官用朱红笔在册籍上勾勒一笔,而后将令牌扔出,“行刑!”
五辆战车各自疾驰而去。场中众人发出一阵惊呼。陈刓看向地上早已不成人形之物,便欲紧紧闭上双眼,可仿佛身后竟有萧虺那一双无形大手,死死扒开紧闭的眼皮,将满地腥红与腐臭强塞进双眼之中!
而萧虺却仍旧睁开双眼,仰望蓝天,离别之前,一世经历并未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匆匆而过,反是怀中那一缕青丝不停在眼前飘荡,如同将他带回一年之前那之暗无天日,亦充满光明之时!
“我死了么?就这样走了?枏儿在哪?”
萧虺望着左边亮光,再望着右边深不见底的黑暗,忽而身后一双玉手蒙住其双眼,天籁之音回荡在心间:“猜猜我是谁?”
萧虺心中充满悲伤,却不敢回身望去。枏儿嘻嘻一笑,大方走到他身前,做了个鬼脸:“你是怕我变成丑八怪,还是又有了相好的。”
萧虺想要落泪,却发觉自己已然空空如也,他捧起枏儿脸颊深情凝视:“一定怪我了吗?等了一年,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很冷?有人欺负你么?”
枏儿抱紧萧慧:“最想见到的是你,最不想见到的也是你。”
萧慧抱紧枏儿:“我们往那边走?”
二人望了望光,枏儿摇了摇头:“还有人在另一边。”
“你怕黑么?”
萧慧深情一笑,枏儿深情一望。
二人手挽着手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