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 - 重症监护隔离区)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厚重的玻璃墙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玻璃墙内,林夏躺在各种管线和仪器的包围中,鼻氧管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喉咙深处撕裂的伤口,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她半睁着眼,视线模糊地落在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腕上——那是强行拔管挣扎时被约束带勒出的血痕。
玻璃墙外,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男一女,神情严肃。年长的男警察手里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夏苍白虚弱的脸,又落到旁边病床上——施缪情靠坐在升起的床头,左手腕打着更厚重的石膏和固定支具,脸色因失血和剧痛显得灰败,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却亮得惊人。周小满拄着拐,左手打着石膏,紧挨着施缪情的病床,像一只惊弓之鸟。陈默坐在稍远的椅子上,额角和嘴角的淤青肿胀未消,腰胯处缠着固定绷带,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玻璃墙内。
“林小姐,”女警察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但职业性的穿透力依旧清晰,“根据施缪情女士的直播指控,以及你病床上的…血迹字样。我们需要你确认,徐薇,以及她代表的‘流萤’方面,是否对你,或者对其他星尘乐队成员,实施了非法拘禁、人身伤害,或者强迫签订不利合同等行为?”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林夏的眼睛,“任何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请尝试告诉我们,哪怕用最简单的方式。”
林夏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破旧的风箱。她想说话,想控诉,想嘶吼出徐薇所有的罪行!但声带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封死,每一次试图震动,都只换来喉间撕裂般的剧痛和涌上口腔的血腥味。绝望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她只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怎么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指向玻璃墙外施缪情的方向,然后又用力地、一下下地,点着自己喉咙的位置。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力感。
“她…是说…”周小满带着哭腔,声音发抖,“夏姐说不出话了…但她指情姐…指自己的喉咙…徐薇…徐薇害的!”
施缪情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警察同志!直播里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徐薇的人给我打肌肉松弛剂!想让我永远闭嘴!他们自己关了监控!林夏的声带…就是徐薇一步步逼毁的!还有苏棠!苏棠在康宁诊所,被他们用药物控制着!沈知意重伤…都是徐薇指使人干的!证据…证据就在沈知意拼命护住的那个U盘里!苏棠用命在里面留了录音!” 她每说一句,都牵扯着手腕的剧痛,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男警察飞快地记录着,眉头越拧越紧。他看向陈默:“陈先生,关于地下车库出口,徐薇座驾冲撞你的事件,以及你手中那张染血的被单,请详细描述当时情况。”
陈默抬起头,眼底的戾气如同实质:“她让我‘滚开’,我没动。她命令司机‘撞过去’!车撞在我腰上,我飞出去…那张血书,是林夏用自己的血,一笔一笔在被单上写出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徐薇,就是条毒蛇!她想要的不只是毁了星尘!她要吞掉我们所有人的骨头!”
(康宁诊所 - 顶层特护病房)
这里的空气冰冷而凝滞。窗帘紧闭,只有生命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呼吸机轻柔的嘶嘶声。苏棠依旧深陷在药物和创伤构筑的无边黑暗中,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枯瘦的身体在宽大的病床上显得异常渺小。
病房门无声滑开。徐薇的助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流萤医疗”制服、提着精密医疗箱的男人。助理的脸色依旧刻板,但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和强压下的不安。她看了一眼床上毫无知觉的苏棠,目光扫过床单上那些早已被护士更换掉的、早已消失的杂乱划痕位置。
“开始全面生理数据深度扫描和神经反射评估,”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徐总需要最详尽的报告。特别是…脑部活动相关的异常波动记录。所有数据,最高加密等级,直接传输到‘流萤’核心数据库。动作快。”
医护人员面无表情地点头,迅速打开医疗箱,拿出连接着复杂导线的贴片和微型扫描探头。他熟练地将冰凉的贴片贴在苏棠的太阳穴、颈侧和胸口,将探头对准她的头部。仪器启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幽蓝的光点在探头顶端闪烁。
助理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屏幕上开始跳动的、代表脑电波活动的复杂波形图。那些细微的波动,在药物压制下显得异常平缓,几乎是一条直线。但她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掐紧了平板电脑冰冷的边缘。苏棠在昏迷前那声嘶哑的“动夏死”,还有林夏那用血写下的名字,如同冰冷的幽灵,在这死寂的病房里无声地盘旋。
(市局物证技术科)
冰冷的白炽灯下,物证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银色的、外壳有几处刮痕的U盘。正是沈知意拼死护住的那个。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戴着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将U盘连接上专用的、物理隔绝网络的解密终端。
屏幕上,复杂的破解程序开始运行。进度条缓慢地向前推进。
技术员身后,站着负责此案的刑侦队长和一名网警。队长的脸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宫长志雄那边提供的坐标和初步证据链备份,已经指向‘流萤’资本几个可疑的离岸账户和版权交易合同,”网警低声道,“如果这个U盘里的东西真如星尘那些人所说…是苏棠在被控制前留下的致命录音…那将是直接证据链里最硬的一环。”
刑侦队长盯着屏幕上缓慢移动的进度条,眼神锐利:“徐薇那边情况怎么样?”
“车祸重伤,还在手术抢救,”网警摇摇头,“就算救过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开口。她那个助理和司机被我们控制着,但口风很紧,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徐薇命令撞车逃逸。其他‘流萤’的人…动作很快,核心痕迹清理得很干净,目前抓到的都是些外围小鱼。”
“动作快?”刑侦队长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个U盘,“再快,能快过互联网?施缪情那场直播,已经把天捅破了。现在,全城…不,全国的眼睛都盯着这个U盘里的东西。”
(星尘乐队公寓)
电视被关掉了。客厅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冰冷的光带。陈默靠在沙发上,腰间的固定带让他无法随意移动,额角的淤青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施缪情疲惫地闭着眼,左手腕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周小满蜷缩在沙发角落,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
公寓的门被轻轻推开。陆晚柠坐在轮椅上,右腿打着厚重的石膏,被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推了进来——是宫长志雄的人。她脸色苍白,显然刚经历手术不久,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锐利。
“晚柠姐!”周小满抬起头,眼圈通红。
陆晚柠的目光扫过客厅里一片狼藉和众人脸上的伤痕与疲惫,最后落在陈默身上:“默哥…你怎么样?”
陈默摇摇头,声音嘶哑:“死不了。”他看向推轮椅的男人,“宫先生那边?”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平板无波:“宫先生让我转告各位:徐薇重伤昏迷,但未脱离危险期。沈小姐手术顺利,已无生命危险,但仍未苏醒。U盘在警方手中,解密需要时间。苏棠小姐…康宁诊所被‘流萤’的人严密监控,宫先生的人暂时无法靠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宫先生说,风暴只是暂时平息。徐薇根基很深,她背后牵扯的,远不止一个‘流萤’乐队。对方损失惨重,必然反扑。请各位…务必保重。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施缪情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手腕的剧痛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她艰难地移动手指,摸索着放在床边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上还残留着直播软件的图标。
“难走?”她嘶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被伤痛和愤怒淬炼过的、冰冷的硬度,“再难…也比躺着等死强。”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眼底重新燃起的、不屈的火焰。“只要还有一只手能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声音,就绝不能让她们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