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把所有能问的亲戚都问了个遍,可是他们都说没有见到过嫂子。
她身上没有钱是怎么离开的,对于这个问题家里想不清楚。
爸妈只好再拜托各路亲戚朋友多留意,尤其重点拜托了住在城里的大小姑妈和大姨,让在城里多留意嫂子的踪影。
妈妈失去了帮手,可生活还要继续,好在大侄女一直都是妈妈带的。
有一天大伯打电话给爸爸,说是找到嫂子了。
爸爸很震惊。
他和大伯已经很多年没有通过电话了,甚至都没讲过话了,如今大伯突然打电话来,爸爸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自从大伯家堂哥堂姐持刀深夜闯我家事件后两家几乎就没有往来了,我记得发生这事的时候我和哥哥上初中,哥哥还没有辍学,小妹才1岁多。
买了大伯家的老房子后,我们两家人的关系迅速进入蜜月期。
那时年三十的时候大伯一家六口都是要来我家过的,加上我们自己一家四五口人,所以过年前几天家里就开始忙活,团圆大餐的时候一定把我们家里最好的全都要摆上桌席。
可是大伯一家子年三十团圆饭吃过后就回城了。
然后妈妈带着我们把各种剩菜想办法装起来,开始收锅洗碗。从年初一吃到初三,剩菜还是吃不完,但没听妈妈说过啥怨言。
左邻右舍说我们两家人好得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
我们家自从买了大伯家的老房子后,在爸妈的拼命追赶中我家经济状况提升很迅速。
爸妈天天在我面前哭穷,可村里又有人说我家条件不错。所以我对爸妈嘴里念叨的没钱送我读书并不是很确信。
这样的蜜月期大概过了三四年,事情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发生变化的我着实理不清楚了。
只记得大伯他们家嫌弃我们过年送去的半头过年猪少了这样的闲话也会传到爸妈的耳朵里,然后又传给了我们小孩。
爸妈却在为到底是大伯和大伯娘嫌弃少了还是小爷爷小奶奶嫌弃少了而争执不休。
最后爸妈一致觉得大伯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家里就宰了一头猪(其他的都卖了换钱),已经给他们送去了一半,我们自己也只留了一半呀,家里的土特鸡鸭鹅也常常都送去的。当然这些抱怨都是私下的。
后来妈妈告诉我以后不要再去大伯家了,说我上次去的时候小爷爷小奶奶给我买了套衣服,给了我50块钱,结果我一走他们家里就闹翻了天,大伯和大伯娘还打架了。
“不是我要去的,我已经尽量不去了,可是小爷爷总托人带话让去家里吃饭。”这是我读初中的事。
再后来大伯娘打电话到社长家,骂我妈妈是个骚货,勾引别人不说,还敢勾引他的老公。据说原话骂得很难听,我不知道真假,大伯娘可是有工作的人啊,一向都很体面的。
这话以农村特有的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传到了爸妈的耳朵里。
爸爸很激动,认为大伯家娘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非要去讨个说法。
妈妈则拦住爸爸,以少有的平静说道,“我家也有电话,她不知道我家号码吗?要骂我为啥不直接把电话打给我。”
这次爸妈又做出一致行动:忍着。
“她只要没当着我的面骂我就当没发生。”这是妈妈说的话。
没过多久,由于家门口的省道大改道修路,征收了大伯家很多的土地。
印证了爸妈之前的猜测,“他们居然以为我们占着地不还给他们了?”
有了本钱,大伯家趁机在村口开了一个沙场,生意很好。沙厂也就成了大伯和大伯娘的第二个家了,在那里随时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一天,小姨和二伯娘到我们村帮忙,办酒席难免人多话多是非多。
下午回去经过沙厂的时候,大伯娘在小屋门口倒水,远远看到了两人,便大声喊道:“你们好玩好耍的,快再来耍哈。”
连续说了好几遍,满是阴阳怪气。
期间还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只知道小姨和二伯娘冲进大伯娘沙厂的小屋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三人就开始撕打起来。
小姨和二伯娘两人联盟,加上两人都是农村干惯了体力活的,大伯娘这个在机关上班的自然难以力敌,很快占了下风。
打完后小姨和二伯娘理直气壮的说是为妈妈抱不平。
大伯娘被送到医院检查后,好在只是皮肤擦伤,头发被扯掉了些,没有伤到筋骨。
虽然没有伤得很厉害,可是居然被几个村野女人给打了,自家男人可没少帮扶他们,如今竟然敢以小欺大,大伯娘想不出来自己这脸到底要往哪里搁。
大伯最后想了办法,传话让小姨二伯娘还有妈妈去跟大伯娘道歉。
小姨和二伯娘很快就去医院看望大伯娘了,可是妈妈却死活不去。
她既不想见大伯娘,更不想见小姨和二伯娘。
和爸爸冷静分析后,他们一直认为小姨和二伯娘两人简直一肚子坏水。他们不是现在才这么认为的,但这次的事件她们意图太明显。
妈妈终究不想去见大伯娘,“之前她三番五次挑事,我都选择忍了。现在倒好了,人是别人打的,却要我道歉。凭什么?”
我相信妈妈做不到的,不去道歉是她固守的底线,她在村里还未曾这般忍让过任何人呢,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人心灵上看不见的伤岂是身体上看得见的那点伤可比的。
直到那天深夜里,大伯家堂哥和堂姐一人手持一把砍柴的大刀来到爸妈熟睡的房间,二话不说直接把窗户的玻璃砸得碎了一地,嘴里还喊着,“滚出老子家!”
爸妈在黑夜里很快被惊醒,吓得不轻。小妹在床上哇哇大哭。
场面开始变得混乱。
我和哥哥睡在堂屋另一侧的房子里。
我瞌睡大,等我听到响声睡眼惺忪的爬起床走出来时,发现哥哥早起来了,堂姐坐在堂屋门口走廊的地上,抱着头,好像在哭。
妈妈抱着小妹坐在凳子上,小妹还是哭得很厉害,但妈妈并没有哄她。哥哥和爸爸在一旁站着。屋里和走廊上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们。
妈妈:你自己说说,我们做叔叔婶娘的到底那个地方亏欠了你,你说嘛,把我亏欠你的地方一件件一桩桩都说出来。
妈妈说话的声音很激动,似乎还夹杂着点哭声。
堂姐:我知道三叔三婶对我好的,没有亏欠我的。
爸爸:那你们为什么三更半夜的闯进我家,还拿着那么长的刀,你们是要来杀了我一家吗?
堂姐:没有,我没有要杀你们。这是我家的房子,我想来就来。
妈妈:那你们为什么不白天来?
爸爸:为什么还带着刀来,为什么不走正门,而是去后面直接砸窗户,你们要从窗户翻进来是吧?
堂姐:砸烂的窗户都是我家的。
妈妈:你家要收回你的房子,明明白白的说一句就可以了,我们会占着不还吗?
爸爸:你们家之前有任何一个人对我们说过吗?传话给我也没有啊。
我看到堂姐在抖,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原因。
爸爸:把你爸妈喊来,还有你弟,喊来大家把话清楚了,不然我就报警了。
爸爸站在走廊上边说边看向了公路上的黑暗里。
因为爸爸说大伯和大伯娘就在那里,因为几分钟前他们趁乱来把堂哥拉着跑了,但没逃过爸爸的眼睛。显然刚才这句话爸爸是说给在暗处的大伯大伯娘听的。
堂姐沉默不语。
局面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社长给我家打了电话,让千万不要伤着孩子,他来出面担保。
社长到我家后再三向爸妈保证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打砸我家后扶着堂姐走进了黑夜里。
我站在门角上看着他们走进黑夜里,然后没了声响。
第二天爸妈也没有报警,一直都没有报警。
对于爸爸说当晚大伯也在场的话当时我是充满疑问的,若说大伯娘在,我倒一点也不怀疑。
爸爸向来和睦邻里,不愿意与人发生冲突。这挡不掉的意外让他很郁闷。
紧接着我们就从堂屋右边大伯家的房子搬到了堂屋左边我家买的房子里了。房子里外就两间,外间是日常生活间,里间则是卧室。
我开始住阁楼。
床旁边堆满了粮食和杂物。爸爸给我挡在床上的布罩总是没过多久就兜得往下垂,我坐在床上伸手抖布罩上的灰,手却直接撞到房顶的瓦上面,生疼。
我让爸爸把床往外挪一点,说墙上的灰掉得太厉害了。
爸爸干脆让我睡堂屋,把哥哥换去睡阁楼了。
堂屋墙上的灰倒是不掉了,但是那么空旷的房间里,就只住着我和各路家神,剩下的就是高高的房顶。
每每我半夜醒来睁眼看到墙上的各路神明,便赶紧起身朝它们磕头。
后来我想我也没有做太多的亏心事(我只承认一件),加之神明们必不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所以它们不会是非不分的。
这么一想也就没那么怕了,所以倒是在堂屋就这么睡下去了,直到哥哥准备结婚爸爸推了厢房和猪圈,重新修了两间平房我才从堂屋搬出去。
哥哥换去阁楼上后也不怎么做噩梦了,这也算是一次合适的调换吧。
爸爸不愿意再种大伯家的地了。
小爷爷来了我家,跟妈妈谈了很久,后来地还是种上了,妈妈是绝不可能看着那些地丢了荒或是给了别人种的。
自此大伯大伯娘再也没有来过我家了。
小爷爷又让与我同校的表哥(小爷爷的外孙)带话给我去家里吃饭。我却无论如何都推了。
也就四五年的时间我们家和大伯家的关系从蜜月期走到冰点。
有意思的是,二伯家和小姨家跟大伯家关系迅速升温,直追当年我们两家人蜜语期的那种程度,或许还超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