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那滩冰袋化开的水渍还在慢慢洇大,湿漉漉的汗衫团在那里,像只被遗弃的破抹布。陆晚柠的视线黏在那摊深色上,脑子里却全是那半片从病房门缝里露出来的紫色三角。方向不明。这四个字像生了锈的锯齿,在她神经上来回拉扯。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得生疼,她才猛地回过神。
一抬眼,正撞上陈默的目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起身,就站在她轮椅前头,离得很近。阁楼顶那盏昏黄的灯泡悬在他脑袋后面,光晕把他半边脸都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块油亮的淤青和紧绷的下颌线格外清晰。他没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眼神沉甸甸的,像压了块铅。汗水顺着他剃得很短的鬓角往下淌,流到下颌骨锋利的拐角那儿,凝住,要掉不掉。
陆晚柠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紧,喉咙发干。刚想开口,陈默动了。
他没再蹲下,而是直接伸手,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蛮横劲儿,一把抓住了她那条打着石膏的右腿!不是扶,是抓!隔着那层又厚又硬的石膏壳子,他蒲扇似的大手几乎整个箍住了她的小腿肚,五指收拢,猛地往上一抬!
“啊——!” 陆晚柠猝不及防,痛叫直接冲出了喉咙!不是骨头疼,是石膏里面那些被闷得又红又肿的皮肤,被他这粗暴的一抓一抬,硬生生撕扯着!像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同时从里面往外扎!腿筋被强行拉扯,脚踝那儿好不容易被药劲儿压下去一点的酸麻瞬间反扑,变成更尖锐的刺痛直冲脑门!冷汗“唰”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操!你他妈…!” 她痛得眼前发黑,剩下半句骂被噎在嗓子眼儿,只剩下急促的抽气声。身体本能地往后缩,想挣脱那只铁钳似的手。
陈默根本不理她的挣扎。他绷着脸,额角的汗混着油光往下滴,眼神凶得吓人,死死盯着石膏腿被他抬起来后露出的底部边缘。那里紧贴着轮椅的金属脚托,石膏硬壳的边缘被磨得有点发毛,颜色也比别处深,显然是被汗水和闷热沤得最狠的地方。刚才垫的冰袋水就是洇在那块儿。他箍着她小腿的手又加了把力,几乎要把那石膏捏碎似的,另一只手猛地探下去,沾满暗绿色药膏残余的手指,又快又狠地往那石膏底缘和脚托之间窄得可怜的缝隙里捅!
冰凉滑腻的药膏带着那股子刺鼻的辛辣凉气,猛地糊在皮肤最湿热、最红肿、也最敏感的那一圈上!陆晚柠浑身剧震,像被高压电打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变了调的呜咽。那感觉太要命了!凉的像冰锥往里扎,辣的像泼了滚油,烧的像烙铁直接按在皮肉上!几种要命的刺激混在一起,在闷热溃烂的皮肤上炸开,顺着神经一路烧上去!她身体不受控地剧烈颤抖起来,那条腿在他手里筛糠似的抖,带动着整个轮椅都在细微地嘎吱作响。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瞬间在嘴里漫开,才勉强压住第二声惨叫。
陈默的手指在那道缝隙里用力地抹了一圈,动作又急又糙,根本谈不上什么技巧,就是要把那黏糊糊的玩意儿尽可能多地塞进去。他能感觉到石膏内壁的灼热和湿滑,能感觉到她腿在他掌心里无法控制的痉挛和颤抖。抹完最后一下,他猛地抽出手指,指尖上沾的暗绿色药膏混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脓液的滑腻。他看都没看那手指,箍着她小腿的手也同时松开。
陆晚柠那条腿“咚”地一声砸回轮椅脚托上,震得她又是一阵闷哼,眼前金星乱冒。她瘫在轮椅里,像条被甩上岸的鱼,只剩下大口喘气的份儿,后背的衬衫完全湿透,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刚才那一下,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气。
陈默甩了甩沾着药膏的手,呼吸也有点粗重。他瞥了一眼陆晚柠紧闭着眼、汗如雨下、嘴唇被咬出血印子的脸,又扫过那条被折腾过的石膏腿,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话咽回去,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硬邦邦的,砸在阁楼黏稠的空气里:
“省点力气,留着骂音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