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烟草那股子冲鼻的辛辣味儿,混着燃烧的焦糊气,像张粗糙的砂纸,狠狠刮过陆晚柠的喉咙口。她被呛得嗓子眼发痒,想咳,又被胸腔里那股憋着的邪火死死压住,只能梗着脖子,死死盯着陈默沉默抽烟的背影。那团浑浊的白烟在他周围翻滚,被窗外泼进来的浓紫光染得妖异,把他弓起的背和绷紧的肩胛骨轮廓都模糊了,只有烟头那点猩红的光,在烟雾里一下下狠命地亮着,像只濒死挣扎的眼。
陈默抽得又急又猛。每一口都像是要把那根歪扭的烟卷整个吸进肺里,烟头爆出的火光映亮他紧咬的牙关和那块油亮发紫的淤青。浓烟从他口鼻里喷出来,滚烫,带着股子烧灼的力道。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脖颈上绷起的青筋随着吞咽烟雾的动作一突一突地跳。额角新冒出的汗混着油光,顺着他剃得极短的头发茬往下淌,流进后衣领。
陆晚柠攥着手里那冰凉的金属筒,硌得掌骨生疼。手腕上被他掐出的紫痕火辣辣地灼痛。她看着那团翻滚的、被紫光污染的烟雾,看着烟雾里那点明灭不定、带着自毁般狠劲的红光,胸腔里翻搅的邪火和冰冷的恐惧拧成了一股绳,越勒越紧。苏棠…方向不明…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疯狂地打转,带着血腥的回响。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突然,陈默掐烟的动作顿住了。不是抽完,是那根歪扭的烟卷,在他过于凶狠的吸吮下,从中间猛地断裂开来!烧得通红的烟丝和一小截烟纸掉了下来,火星四溅,落在布满灰尘的老旧地板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点,冒起几缕更细、更呛人的青烟。
陈默保持着那个叼着半截烟屁股的姿势,僵在原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几点挣扎着熄灭的焦黑火星,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沉、更暗的戾气覆盖。他猛地抬手,动作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烦躁,一把将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屁股狠狠掼在地上!烟蒂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残余的火星被摔得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小团丑陋的、冒着最后一丝青烟的黑色污迹。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烟尸,沾着暗绿色药膏污迹的手背极其粗暴地抹过自己的嘴,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劣质烟草的辛辣和焦糊味还顽固地粘在他的唇齿间。他转过身。
烟雾还没散尽,浓重的紫色霓虹光穿过浊白的烟瘴,落在他脸上,明暗不定。他额角那块淤青在跳动的紫光下像是活了过来,油亮得发黑。眼底的红血丝像是蛛网,死死缠着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他的视线,第一次,没有任何遮挡地,直直地、沉沉地撞上了陆晚柠的眼睛。
那眼神像淬了冰又浸了血。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后,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赤裸裸的凶悍和…疲惫。
“宫的人在盯音辰的尾巴。”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轮在磨生铁,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毛边,刮擦着空气,也刮擦着陆晚柠紧绷的神经。“范晋那辆改装过的黑皮卡,昨儿半夜,在城西报废车场露过面。”他顿了顿,下颚线绷得像要裂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某种更沉重的东西。“…车场后头,是条断头路。通…老矿区。”
“老矿区”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按进陆晚柠的耳朵里。
阁楼里那股劣质烟草的辛辣焦糊味还没散尽,混着浓稠的紫色霓虹光,搅得人头晕目眩。陈默嘶哑的声音砸在地上,带着粗粝的毛边,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铁钉,往她脑子里凿——“宫的人在盯音辰的尾巴”、“范晋的黑皮卡”、“城西报废车场”、“断头路”、“老矿区”。
陆晚柠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抡了一下!攥着那冰冷金属筒的手猛地一抖,顶端那圈凸起的金属獠牙更深地硌进掌心软肉,尖锐的刺痛感都没能压下那股瞬间冲顶的寒意和…某种被点燃的暴戾!苏棠!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瞬间和“老矿区”这三个沾满灰尘、铁锈和死亡气息的字眼死死焊在了一起!方向不明…现在有了方向,一个比不明更冰冷、更绝望的方向!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轮椅的轮子碾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背湿透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衬衫,瞬间又冒出一层新的冷汗,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激得她浑身一颤。“老矿区?!”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嘶哑破裂,像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瞬间爆发的狂怒,“那个鬼地方?!他们把苏棠弄去了那个鬼地方?!操他妈的范晋!操他妈的音辰!”
陈默站在那片还没散尽的烟雾和浓重的紫光里,额角那块油亮发黑的淤青像是吸饱了光,一跳一跳的。他看着陆晚柠瞬间充血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暴怒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她攥着金属筒、指节绷得死白、微微颤抖的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下颚线绷得像块即将碎裂的花岗岩,喉结随着她嘶吼的质问,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宫的人…只看到车进去,没见人出来。” 陈默的声音更哑了,像是声带被砂纸磨穿了洞,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和不确定。“断头路尽头…是矿洞入口。塌过。封死了。”
“封死了?!” 陆晚柠像是被这个词狠狠抽了一鞭子,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音,“封死了?!那他们把她弄进去干什么?!埋了?!啊?!” 她猛地抬起那只没被束缚的右手,不是指向陈默,而是疯狂地、徒劳地指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紫色霓虹,仿佛那后面就是吞噬苏棠的黑暗矿洞。“方向不明?!这就是方向?!一个他妈的死人坑?!”
剧烈的情绪像海啸般冲击着她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那条被石膏禁锢的右腿,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狂怒和绝望,骨头深处那剐肉似的钝痛猛地加剧!脚踝处被药膏暂时麻痹的神经像是被重新点燃,一阵尖锐过一阵的酸麻刺痛,混合着脚趾上被掐出来的火辣辣伤痕,拧成一股狂暴的电流,顺着腿筋猛地往上窜!直冲天灵盖!
“呃啊——!” 剧痛毫无预兆地爆发,陆晚柠身体猛地一弓,像只被烫熟的虾米,喉咙里爆发出无法压抑的、短促而凄厉的痛叫!攥着金属筒的左手因为剧痛瞬间脱力,那冰冷沉重的玩意儿“哐当”一声砸在轮椅的金属脚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又弹跳了一下,滚落到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她整个人瘫软在轮椅里,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粗重的喘息变成了痛苦的抽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似的嘶鸣。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额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皮肤上,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筛糠般颤抖着。
陈默在她痛叫出声、金属筒砸落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前冲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但他没有碰她,只是僵在她轮椅前半步的距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手背上的青筋在紫光下疯狂跳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因为剧痛而蜷缩颤抖的身体,盯着那条在石膏里无法控制地微弱抽搐的伤腿,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狂暴的焦灼和…无能为力的痛苦。额角的汗混着油光,大颗大颗地往下砸,落在地板积满的灰尘里,晕开深色的湿痕。
阁楼里只剩下陆晚柠痛苦压抑的抽气声,和金属筒在地板上滚动的余音。窗外那片浓紫的光,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