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裹着冰冷刺骨的污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陈默抱着陆晚柠,深一脚浅一脚地蹚在齐小腿深的污水里。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重的铁块,麻木的腰胯深处,止痛药的效果正在被剧烈的动作和冰冷的污水迅速消耗,那被强行压制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丝丝缕缕地啃噬回来,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骨头缝里钻心的酸胀和钝痛。
陆晚柠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胸膛,像个巨大的暖炉,又像个沉重的负担。她昏迷着,头无力地靠在他颈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皮肤上,混合着她身上那股浓烈的、消毒喷雾也盖不住的腐烂甜腻气味。她那条被粗暴捆扎的腿,随着陈默蹚水的动作无力地晃荡着,绷带边缘又开始渗出深色的湿痕,粉红色的组织液混着暗红的血丝,在浑浊的污水里晕开极淡的痕迹。
哗啦……哗啦……
单调的水声在死寂的涵洞里空洞地回响,掩盖不住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汗水混着冰冷的水珠从额发、下巴不断滴落,砸在水面,也砸在陆晚柠苍白的脸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霍律那张冰冷地图上的墨点标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出路……必须找到出路!
腰部的钝痛越来越清晰,麻木感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撕裂般的烧灼感。他抱着陆晚柠的手臂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力量正在飞速流失。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闷哼,强迫自己迈出下一步,再下一步。冰冷的污水带走体温,让他半边身子都开始发僵。
突然,怀里的陆晚柠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猛地挤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扼住喉咙的抽气!
“呃!” 陈默猝不及防,脚下本就踩在湿滑的涵洞底泥上,被这一下带得猛地一个趔趄!腰胯深处那根绷紧的弦“嘣”地一声断了!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他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抱着陆晚柠就朝旁边冰冷污浊的水里栽倒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
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口鼻!陈默呛了一大口带着铁锈和腐臭味的脏水,剧烈地咳嗽起来,腰部的剧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像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骨缝里搅动!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麻木和剧痛让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整个人狼狈地半跪扑在污水中,只勉强将陆晚柠的上半身托离了水面。
陆晚柠被他这一摔,似乎摔醒了片刻。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而空洞,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抽搐,嘴角又溢出一丝粉红色的血沫。
“操……” 陈默低骂着,口腔鼻腔里全是恶心的污水味。他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才抱着陆晚柠挣扎着重新站稳,半身都浸在冰冷刺骨的污水里,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陆晚柠的头无力地垂着,靠在他肩上,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同样冰冷湿透的脖颈皮肤。
他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焦急地扫视着四周浓稠的黑暗。地图!墨点标记应该就在附近了!出路在哪?!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候,他的目光猛地钉在左侧涵洞墙壁靠近水面的地方。借着远处极其微弱、不知从哪个缝隙透进来的天光反光,他模模糊糊看到墙壁上似乎有一个……方形的轮廓?比周围的水泥颜色更深一点,边缘也显得更规整。
他抱着陆晚柠,艰难地挪动麻木僵硬的腿,蹚着水朝那个方向靠近几步。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的腿,腰部的剧痛让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近了!那确实是一个嵌入涵洞墙壁的方形金属格栅!格栅的栅条很粗,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水藻和污物,几乎和周围的水泥墙融为一体。格栅下方,冰冷的污水正无声地、缓慢地通过栅条间的缝隙流进去,流向未知的深处。水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几乎无声的漩涡。
就是这里!地图上标记的出口!排水阀门或者通道口!
狂喜瞬间冲上陈默的头顶!他几乎是扑到格栅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冰冷的金属屏障。出路!生的希望就在这后面!
他立刻想放下陆晚柠去查看格栅,但低头看到她惨白如纸的脸,感受到她依旧滚烫却微弱的气息,动作又僵住了。不能放!这污水太冷了,她泡进去,那点强心针的药效可能瞬间就没了!他只能一手死死箍紧她,另一只沾满污泥血污的手伸向那冰冷的金属格栅。
触手一片滑腻冰冷。他抓住一根粗壮的栅条,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外一拽!
纹丝不动!
格栅像是焊死在了墙壁里!冰冷的金属传递着绝望的坚硬。他又抓住另一根,双手并用,腰部的剧痛被求生欲暂时压下,手臂肌肉贲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拔!
依旧纹丝不动!只有滑腻的水藻被他抠下来一些,露出底下同样冰冷坚固的金属。格栅边缘的水泥缝隙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妈的!开啊!” 陈默绝望地低吼着,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格栅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震得他手臂发麻。出路就在眼前,却被这该死的铁栅栏死死堵住!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疯狂的时候,怀里的陆晚柠身体突然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这一次比刚才更猛烈!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瞳孔涣散,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随即又紧紧闭上!她的右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猛地抬起,无意识地、痉挛般地狠狠抓向陈默紧箍着她的手臂!
指甲瞬间陷入他手臂湿透的衣料和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
“呃!” 陈默吃痛,闷哼一声。但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陆晚柠这突如其来的、濒死般的剧烈反应!她感觉到了什么?还是……
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涵洞上游他们刚刚蹚过来的方向,那单调空洞的水流声里,极其突兀地,夹杂进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哗啦……”
不是水流自然的声音。
是蹚水的声音!
有人!有人在后面!顺着水流追过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几乎让他停止了呼吸!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瞪向身后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声音很轻,混在单调的水流声里,像错觉。可陈默全身的寒毛在瞬间炸了起来!冰冷的污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死寂的涵洞里只剩下他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身后,浓稠的黑暗深处,粘稠的、带着拖拽感的“哗啦……哗啦……”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清晰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逼近!不是一个人!不止一双脚在蹚水!距离……不到三十米!而且越来越近!
追来了!音辰的人!还是范晋那条疯狗?!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血液。陈默猛地转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钉在眼前这冰冷坚固、纹丝不动的金属格栅上!出路!唯一的出路!被这该死的铁东西堵死了!他喉咙里滚出绝望的嘶吼,沾满污泥血污的双手再次死死抓住两根冰冷的栅条,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外拔!腰部的剧痛在巨大的求生欲下被强行忽略,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咆哮,力量大到指关节都泛出惨白!
格栅依旧纹丝不动!只有冰冷的金属传递着令人绝望的坚硬!滑腻的水藻被他抠掉更多,露出底下同样冰冷、毫无缝隙的水泥边缘!
“哗啦……哗啦……”
身后的蹚水声更近了!二十米!甚至能隐约分辨出脚步踩在涵洞底泥上的那种湿滑粘腻的声响!黑暗像是有形的实体,裹挟着致命的危险,从身后汹涌地挤压过来!
陈默猛地松开手,肺部火烧火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绝望中疯狂扫视着这冰冷的格栅!出路!一定有什么办法!霍律的地图标记了这里!不会错的!
他的目光突然死死钉在格栅靠近水面的右下角!那里,在粗壮栅条和水泥墙的接缝处,似乎……不是完全焊死的?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反光,他好像看到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深色的缝隙?不是水泥的灰,而是……铁锈的暗红?
是螺栓!固定格栅的螺栓头!深陷在水泥里,又被厚厚的水藻和污物覆盖,几乎看不见!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立刻摸向腰间——空空如也!他猛地低头,目光扫过自己沾满污秽的破烂裤子,扫过陆晚柠那条被捆扎的、还在渗血的腿,最后,猛地定格在自己紧握着金属筒的左手!
金属筒!顶端那圈凸起的、冰冷的金属獠牙!
他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死死攥紧那冰冷的金属筒,将顶端那圈凸起的、带着棱角的金属獠牙,狠狠地对准格栅右下角那个几乎被污物堵死的螺栓头位置!
“砰!!”
沉重的金属筒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绝望的狠劲,狠狠砸在那块污浊的水泥接缝处!巨大的撞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水泥碎屑和污物四溅!
他不管不顾,再次举起,狠狠砸下!
“砰!!!”
又是一声闷响!更多的污物和水藻被震落!那个深陷在水泥里的、锈蚀的六角螺栓头,终于露出了小半个狰狞的面目!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铁锈!
“哗啦……哗啦……”
身后的蹚水声已经近在咫尺!十米!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压低的喘息声!黑暗的压迫感如同实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陈默的眼睛彻底红了!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死死攥紧金属筒,将顶端那圈凸起的金属獠牙,狠狠地、精准地卡进了那个锈蚀螺栓头的棱角缝隙里!粗糙的獠牙边缘刮擦着坚硬的铁锈,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右臂猛地回缩,死死夹住陆晚柠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更紧地箍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身后逼近的危险。同时,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握着卡死在螺栓头上的金属筒,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同归于尽的狠劲,腰腿猛地发力,全身的肌肉如同绷紧的弓弦,朝着逆时针方向,狠狠一扳!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混合着剧痛和狂怒的嘶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发!腰部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烙进神经!但他不管了!所有力量都灌注在左臂上!
“嘎吱——吱呀——”
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声在死寂的涵洞里骤然响起!那深陷在水泥里、锈蚀得几乎和水泥长在一起的螺栓头,在金属筒獠牙的撬动和这股蛮力的死命扳动下,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艰涩地……转动了!
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动了!操!”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狂喜和更深的疯狂瞬间点燃!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不顾腰部的剧痛和身后几乎能感受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再次将全身的力气狠狠压上!
“嘎吱——嘎嘣!”
一声更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伴随着螺栓头猛地转动了将近四分之一圈!固定格栅的力量瞬间被破坏了一角!整个沉重的金属格栅发出令人心悸的“嗡”的一声震颤!右下角明显向外凸起了一小块!
“哗啦!!!”
身后,冰冷的水流猛地剧烈搅动!追兵显然听到了这异常的声响!蹚水的速度骤然加快!粘稠的脚步声瞬间逼近到不足五米!浓稠的黑暗里,似乎已经能看到模糊晃动的黑影轮廓!
没时间了!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格栅右下角那个被他撬松的螺栓位置!就是那里!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再次攥紧金属筒,顶端獠牙再次狠狠卡进螺栓的棱角缝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同一个方向,死命地、不顾一切地再次狠狠一扳!
“嘎嘣——!!!”
一声刺耳的脆响!锈蚀的螺栓头竟然被他硬生生从根部拧断了!断裂的金属茬口在昏暗光线下闪着狰狞的光!
与此同时,整个沉重的金属格栅右下角失去了最后的固定点,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巨响,猛地向外掀开了一个足有半米宽的、狰狞的豁口!一股远比涵洞里更冰冷、更腥臭、带着浓重铁锈和淤泥腐败气息的阴风,猛地从豁口里倒灌出来,吹得陈默几乎窒息!
豁口后面,是更深邃、更浓稠的黑暗!是未知的通道!
出路!打开了!
“抓住他们!” 身后黑暗中,一个嘶哑凶狠的声音猛地炸响!伴随着粘稠水流的剧烈搅动和急促的脚步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扑来!
陈默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他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咆哮,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松开那卡着断裂螺栓的金属筒,双臂猛地收紧,死死抱住怀里滚烫又冰冷的陆晚柠,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刚刚被他用蛮力撕开的、还带着狰狞断茬的金属豁口,一头狠狠撞了进去!
“噗通!”
冰冷刺骨、腥臭无比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全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和陆晚柠沉向未知的黑暗深处!身后,涵洞里传来追兵冲到豁口边愤怒的吼叫和咒骂,还有手电筒光束在污浊水面胡乱扫射的光芒……但都被迅速甩在了身后,被冰冷的污水和更深的黑暗彻底吞噬。
冰冷腥臭的污水瞬间灌满口鼻耳道,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淤泥腐败的窒息感。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两人,在狭窄的管道里翻滚沉坠。陈默死死箍紧怀里滚烫的身体,后背和肩膀在粗糙的管壁上狠狠刮擦、撞击,每一次碰撞都牵扯着腰胯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止痛药的效力几乎被彻底碾碎。他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任由刺骨的黑暗和污浊将自己吞噬,只凭本能将陆晚柠的头死死护在自己颈窝,不让污水呛进她的口鼻。
翻滚终于停止。陈默的脚猛地触到了坚硬粘滑的管底,污水大概只到他的大腿根,水流比外面平缓得多。他挣扎着站稳,肺部火烧火燎,贪婪地大口吸入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气味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剧烈的咳嗽。冰冷刺骨的污水浸泡着腰部的伤口,剧痛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骨头缝里。
他顾不上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焦急地搜寻。怀里的人软得像滩泥,滚烫依旧,但刚才那点微弱的呼吸起伏……几乎感觉不到了!
“晚柠!”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带着嗡嗡的回响。他腾出一只沾满污泥血污的手,颤抖着摸向她的颈侧。指尖下的皮肤滚烫得吓人,脉搏……那点微弱的跳动,时断时续,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强心针!药效过了!或者……刚才剧烈的翻滚和呛水,彻底压垮了她!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比冰冷的污水更让他窒息。他哆嗦着,另一只手在冰冷刺骨的污水里疯狂摸索着背包——刚才跳进来时还死死抓着!背包带子还缠在他手腕上!他一把将湿透沉重的背包拽到身前,用牙咬开拉链,在里面胡乱翻找。手指触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霍律给的那个!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粗暴地抠开盒盖,里面只剩一支预充式注射器——那支“强心”!他拔掉针帽,针尖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寒光。他再次扯开陆晚柠的衣袖,对着她冰冷滚烫的上臂肌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了下去!拇指推动活塞,将里面最后一点淡黄色的液体全部注入她的身体!
药液推完。他拔出针头,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陆晚柠模糊的轮廓。一秒……两秒……三秒……
陆晚柠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抽气!紧接着,那几乎消失的胸口起伏,终于再次微弱地、艰难地重新开始!虽然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但……还在动!
陈默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差点瘫软在污水里。他靠在冰冷滑腻的管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污水浸泡着他麻木的双腿和剧痛的腰胯,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让他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颤。他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按在陆晚柠滚烫的额头上,又探了探她颈侧那微弱得几乎摸不到的脉搏。
还活着。就剩这一口气了。
必须立刻离开这鬼地方!这污水太冷,她的伤太重,再泡下去,神仙也难救!
他强撑着精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浓稠的黑暗中竭力分辨。这条管道似乎比之前的涵洞更窄,水流平缓地朝着一个方向流动。霍律的地图……地图!他沾满污泥血污的手猛地伸进自己湿透的衣兜里,摸到了那张材质特殊的薄纸片。还好,没丢。
他颤抖着将地图掏出来,凑到眼前。黑暗中,纸片上原本潦草的线条和墨点,竟然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绿色荧光!像某种夜光涂料!
微弱的光线下,他勉强能看清线条的走向。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在一个墨点标记上——正是他砸开的那个格栅豁口通往的地方。而水流的方向,正对着地图上另一个墨点的标记,距离似乎不远!地图上一条极细的荧光虚线,从他们这里直接指向那个标记点,旁边同样画着一个小小阀门或梯子的符号!
出口!下一个出口就在前面!
陈默的心脏再次被希望攫紧,尽管这希望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他咬着牙,忍着腰部的剧痛和身体的冰冷麻木,重新将陆晚柠抱了起来。她的身体比刚才似乎更轻了一点,也更滚烫了,像个随时会熄灭的火炉。他抱着她,蹚着齐大腿深的冰冷污水,顺着水流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地图指示的墨点方向挪去。
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只有脚下哗啦的水声和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腰部的剧痛随着止痛药效的消退越来越清晰,冰冷刺骨的污水带走体温,让他半边身子都僵硬麻木。他只能凭着一股狠劲,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凭着感觉和地图上那微弱到几乎看不清的荧光虚线,向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陈默感觉自己快要被剧痛、寒冷和绝望彻底拖垮的时候,他蹚水的脚猛地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不是管壁!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稳住身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黑暗的水面。借着地图上那点微弱到极致的幽绿荧光,他模模糊糊看到,水流在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水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几乎静止的区域。
他抱着陆晚柠,艰难地往前又挪了两步。脚下踢到的那个硬物……像是一级台阶?他伸出脚,试探着往前探去。
是台阶!一级,两级……冰冷粗糙的水泥台阶,从污水中向上延伸,没入前方的黑暗!
是出口!地图上标记的梯子!
狂喜瞬间冲上头顶!陈默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抱着陆晚柠,踏上了那冰冷湿滑的台阶!台阶很陡,水流顺着台阶边缘往下淌。他一级一级,艰难地向上攀登,腰部的剧痛在攀登动作下如同刀割,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污水顺着台阶往下流,冲刷着他的小腿。
台阶的尽头,是一个方形的、被厚重铁板盖住的出口!铁板边缘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滑腻的水藻,但能看到一圈深色的缝隙!是盖子!可以打开的盖子!
陈默将陆晚柠小心翼翼地靠在旁边冰冷湿滑的管壁上,她的身体软软地滑下去,头无力地歪着。他顾不上喘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头顶那块厚重的铁板盖。出口!就在头顶!
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双手猛地向上推去!用尽全身力气!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腰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铁板盖……纹丝不动!像焊死了一样!
绝望再次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他喘着粗气,不甘心地再次用力!手臂肌肉贲张,额头青筋暴跳!
铁板盖依旧沉重如山!
“妈的……” 陈默低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疯狂扫视铁板盖的边缘。锁?闩?还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压住了?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铁板盖边缘靠近墙壁的一个位置。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凸起?像是一个……把手?或者插销的底座?
他沾满污泥血污的手立刻摸了过去。触手冰冷坚硬,是一个嵌入水泥的、锈蚀的金属环!是把手!
他心脏狂跳,手指穿过冰冷的金属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向外一拉!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铁板盖边缘猛地向上弹起了一条缝隙!一股带着土腥味和淡淡霉味的、冰冷干燥的空气,瞬间从缝隙里灌了进来!
开了!
巨大的狂喜几乎冲垮了陈默的理智!他喉咙里滚动着无声的咆哮,双手再次死死抠住铁板盖边缘那条被撬开的缝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腰部的剧痛被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垮,全身的力量如同火山般爆发!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沉重的铁板盖被硬生生向上掀开!发出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哐当”一声巨响!刺眼的光线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浓稠的黑暗,狠狠扎进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强烈的光线刺激让他瞬间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外面……是地面!是夜晚的空气!
他顾不上刺眼的疼痛,猛地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急切地向外看去。
铁板盖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堆满杂物的小巷角落?冰冷的水泥地面,两边是斑驳脱落的墙壁,远处能看到城市黯淡的灯光。空气冰冷而干燥。
出路!终于出来了!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靠在管壁上、无声无息的陆晚柠。他弯下腰,再次将她抱了起来。这一次,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她,托着她,将她滚烫而冰冷的身体,从那冰冷的污水台阶,从那狭窄的管道口,从那被他用蛮力撕开的生路,用力地向上推去、托举出去!
陆晚柠的身体软软地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溅起一小片灰尘。她依旧昏迷着,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
陈默双手撑着出口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忍着腰部的剧痛,挣扎着将自己的上半身也撑出了管道口。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湿透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腰部的剧痛。汗水、泥水、血水混合着,从他脸上、身上往下淌,在身下积了一小滩污浊的水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躺在冰冷地面上的陆晚柠。她惨白的脸在巷口远处微弱的路灯光线下,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巷口拐角的方向,由远及近,朝着他们这个位置,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