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不紧不慢。
靴底碾过巷子地面零星的碎石和枯叶,发出极其清晰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绷到极限的神经上。距离巷口拐角最多十米,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那点微弱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冻结!他布满血丝的眼珠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瞳孔缩成了针尖!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下意识地狠狠抠进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缝隙里,指甲瞬间翻裂,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追来了?!这么快?!还是……霍律的人?不!霍律的人刚才在涵洞里丢下东西就走,不会这样靠近!这脚步声……带着一种冰冷的、捕猎般的耐心!
没有时间了!他喉咙里滚动着无声的咆哮,腰部的剧痛和身体的麻木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求生欲强行压下!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猛地伸向旁边瘫软在地、无声无息的陆晚柠,一把抓住她湿透冰冷、滚烫依旧的胳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她,不顾一切地朝着出口旁边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巨大的废弃编织袋后面狠狠滚去!
“哗啦……” 陆晚柠软绵绵的身体被他拖拽着,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陈默的神经几乎要崩断!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连拖带拽地将陆晚柠完全藏进那堆散发着恶臭的编织袋阴影里。他自己也紧跟着扑了进去,沾满污秽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灰尘。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剧痛带来的闷哼,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编织袋破洞的缝隙,死死钉向巷口拐角的方向!
脚步声,停在了拐角处。
没有立刻转过来。像是在倾听,在确认。
死寂。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和两人粗重压抑到极致的喘息——陈默自己的,还有陆晚柠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血沫的抽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混着泥水从陈默的额角、鬓边疯狂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腰部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再次开始疯狂噬咬他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他死死盯着那个拐角,握着陆晚柠胳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终于。
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缓缓地、稳稳地踏出了拐角的阴影,踩在巷子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深灰色的工装裤脚,沾着些许新鲜的泥点。
紧接着,整个身影转了出来。
不是音辰那种打手混混的流气。也不是霍律手下那种冰冷的战术感。来人个子很高,肩膀宽阔,穿着深灰色的连帽工装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微微带着点胡茬的下巴。他双手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站姿放松,甚至带着点……懒散?
但陈默全身的寒毛在瞬间倒竖起来!那看似随意的站姿下,是如同磐石般的稳定!那双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关节粗大,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伤疤旧痕!最让陈默心脏骤停的是那人的视线——帽檐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精准地、毫无偏差地扫过他们刚刚爬出来的那个黑洞洞的管道口,扫过出口边缘新鲜的水渍和拖拽痕迹,最后,稳稳地、定格在了他们藏身的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废弃编织袋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确认目标后的了然。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猛地攥紧!唯一的“武器”,只有地上摸到的一块冰冷尖锐的碎水泥块!他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腰部的剧痛被汹涌的杀意和绝望彻底点燃!冲出去?拖着陆晚柠,就凭自己这破腰和一块破水泥,简直是送死!躲着?已经被发现了!那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编织袋上!
来人站在巷口,没有再靠近。帽檐下的视线似乎在那堆编织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那只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缓缓地抽了出来。
陈默的瞳孔瞬间缩紧!全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握着碎水泥块的手蓄势待发!
那只手……手里拿着的,不是枪,不是刀。
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铝制饭盒?边缘甚至有些磕碰的凹痕。看起来很旧,很普通。
那人似乎完全没在意陈默这边紧绷到爆炸的杀意。他拿着那个旧饭盒,随意地走到巷子另一侧,一个稍微干净点的、靠着墙根的废弃水泥墩子旁边。他弯下腰,将那个旧饭盒轻轻放在了水泥墩子上。
动作很轻,很稳。甚至带着点……随意?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重新将那只手插回工装外套宽大的口袋里。帽檐微微抬起了一点点,似乎朝着编织袋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目光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像看一块石头。
然后,他转过身,迈开穿着黑色皮靴的脚,沿着来时的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靴底碾过碎石枯叶,发出清晰的“沙……沙……”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巷口拐角。
脚步声彻底消失了。
巷子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远处城市的模糊噪音,还有陈默自己粗重压抑、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依旧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碎水泥块,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编织袋的破洞,死死钉着巷口拐角的方向,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得像块铁板。走了?就这样走了?放了个旧饭盒?什么意思?!
巨大的疑惑和更深的警惕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刚才的恐惧更让他窒息。陷阱?诱饵?还是……
他猛地低头,看向身边依旧昏迷不醒的陆晚柠。她的脸在编织袋的阴影下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冰冷的衣料传递过来。那条被粗暴捆扎的腿,绷带边缘又开始渗出深色的湿痕,粉红色的脓血混着暗红,在肮脏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
不能再等了!不管那饭盒是什么,不管刚才那人是谁!陆晚柠快不行了!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破编织袋,发出“哗啦”一声响。他挣扎着从地上半跪起来,腰部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顾不上查看巷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被放在废弃水泥墩子上的、小小的旧铝制饭盒。
饭盒在巷口远处微弱的路灯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碎水泥块,一步一步,带着全身的戒备和腰部的剧痛,艰难地朝着那个水泥墩子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酸胀和撕裂感,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距离越来越近。五米……三米……
饭盒静静地放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它,呼吸粗重。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那个冰冷的铝制饭盒盖子。
冰冷的铝制饭盒盖子被掀开,里面垫着几层干净的纱布。纱布上,整整齐齐地躺着三样东西:
两支细长的、装满透明液体的预充式注射器,针尖的保护帽闪着寒光。标签上印着英文,但其中一个注射器上,被人用黑色的记号笔潦草地写了个“心”字。
一小卷密封的、看起来极其专业的白色弹力绷带。
还有一小包锡纸封口的药片,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药!急救的药!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警惕!霍律!肯定是霍律!只有她才有这种路子搞到这种玩意!刚才那个像磐石一样的男人,是她的人!饭盒是药!是救陆晚柠命的药!
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几乎是颤抖着抓起了那支写着“心”字的注射器!拔掉针帽的动作快得带起风声!他扑回陆晚柠身边,她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他粗暴地扯开她另一只胳膊的衣袖,露出同样苍白冰冷的皮肤,针尖对准上臂肌肉最厚实的地方,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扎了下去!拇指用尽力气压下活塞!
清澈的液体迅速注入陆晚柠滚烫冰冷的身体。
药液推完,他拔出针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屏住呼吸。一秒……两秒……
陆晚柠的喉咙里猛地抽进一口长气!比涵洞里那次更清晰!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起伏骤然变得明显、急促起来!虽然依旧浅薄,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游丝!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极其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如同被撕裂般的呻吟!
“呃啊……”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活生生的痛楚!
有效!强心针!真的有效!
陈默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差点让他直接瘫倒在地。他强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饭盒里剩下的那支注射器和绷带。消炎!必须处理那条腿!
他抓起那支没标签的注射器,拔掉针帽,再次对着陆晚柠另一只胳膊的肌肉狠狠扎下,推药!接着,他撕开那卷白色弹力绷带的密封包装。他看都没看那包药片,现在顾不上。
他扑到陆晚柠那条被脏布条和破绷带胡乱捆扎的伤腿旁。粉红色的脓血已经将那些布条彻底浸透,散发着浓烈的腐烂甜腻气味。他眼神一狠,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指粗暴地撕扯开那些肮脏的束缚,露出下面那个被他砸开、又被他粗暴挤压过的创口。
皮肉依旧肿胀,颜色是诡异的粉白,边缘发皱,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口,粘稠的、粉红色的组织液混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血液,正从裂口中缓缓渗出。恶臭扑鼻。
陈默顾不上恶心。他抓起那卷崭新的、洁白的弹力绷带,用牙咬住一端,双手并用,动作快而狠厉,从陆晚柠膝盖上方开始,一圈紧似一圈地向下缠绕!绷带紧紧勒进肿胀的皮肉里,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昏迷中的陆晚柠身体猛地抽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但呼吸的力度并没有减弱。
陈默不管她的痛苦反应,他现在只需要止血,需要暂时封住那个不断渗出死亡气息的创口!他用尽力气将绷带死死缠绕、打结!白色的绷带迅速被深色的液体洇透,但渗出的速度明显被强大的压力遏制住了!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粗糙、散发着霉味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腰部的钝痛。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混着脸上的泥水疯狂滚落。止痛药的效力彻底消失了,腰部的剧痛如同苏醒的猛兽,再次开始疯狂地噬咬他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沾满污泥血污的手颤抖着,伸进衣兜里,摸到了霍律那张材质特殊、散发着微弱幽绿荧光的地图。他哆嗦着展开。荧光线条勾勒出他们现在的位置——这条堆满垃圾的废弃小巷。而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用稍大墨点标记的地方……似乎就在巷子出口斜对面的位置?地图上画着一个极简的、像是门或窗户的符号。
是据点?还是……霍律提供的临时落脚点?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转向巷口的方向。外面,城市黯淡的灯光勾勒出建筑物的模糊轮廓。必须离开这里!陆晚柠暂时稳住,但随时可能恶化!音辰的人可能还在搜捕!刚才那个送药的男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带别人来?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腰部的剧痛和身体的冰冷麻木,挣扎着再次半跪起来。他看向陆晚柠。她依旧昏迷着,但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见,脸上那层吓人的死灰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只是眉头依旧痛苦地紧锁着。那条被他用新绷带死死捆扎的腿,渗出的液体暂时被压制住了。
他沾满污泥血污的双手再次伸向她。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那条伤腿,一手抄过她的腋下,一手穿过她的腿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她从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抱了起来。入手依旧滚烫,但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生气地沉重。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同样冰冷湿透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皮肤上。
陈默抱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巷口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腰部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跳,冷汗直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口外昏暗的光线,如同濒死的野兽盯着最后的生路。
挪到巷口。他背靠着冰冷粗糙、脱皮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警惕地探出半个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急速扫视着外面。
这是一条背街的小路,灯光昏暗,几乎没什么行人。路对面,是一排低矮老旧的店铺,大多拉着卷帘门,黑灯瞎火。只有斜对面不远处,一间门面稍宽的店铺还亮着灯。老旧的霓虹灯招牌缺了几个笔画,勉强能认出“老张五金机电”几个字。卷帘门只拉下了一半,里面透出昏黄的白炽灯光。
就是那里!地图上标记的点!一个五金店?!
陈默的心脏狂跳。霍律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安全吗?但现在,他别无选择!陆晚柠需要干净的地方,需要处理伤口!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夜晚冰冷的尘埃和机油味。他抱着陆晚柠,咬紧牙关,忍着腰部的剧痛,迈开麻木僵硬的腿,几乎是踉跄着,横穿过空无一人的昏暗小路,朝着那家亮着灯的五金店冲去!
卷帘门只拉下一半,他抱着陆晚柠,艰难地弯下腰,一头钻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机油、铁锈、金属粉尘和旧电线的气味扑面而来。店里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五金工具、零配件、线圈、管道,显得拥挤而杂乱。一盏吊在低矮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照亮了飞舞的灰尘。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沾满油污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埋头在一个拆开的电机上捣鼓着什么。听到动静,他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门口。
当看到浑身湿透、沾满污泥血污、抱着一个昏迷不醒女孩的陈默时,老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他只是慢吞吞地放下了手里的螺丝刀,用沾着油污的手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老花镜,浑浊的目光在陈默腰间的伤处和陆晚柠那条被白色绷带紧紧捆扎、已经洇透出深色的腿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后头,库房,有张行军床。” 他用沾着油污的手指,随意地朝店铺后面一个挂着脏兮兮布帘的小门指了指。“门没锁。”
老头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锉刀,在堆满金属和油污的空气里刮过。他沾着油污的手指随意地朝布帘方向一点,浑浊的眼睛又落回拆了一半的电机上,仿佛门口站着的不是两个血泥裹身、濒临绝境的人,而是来买螺丝钉的普通顾客。
陈默喉咙里堵着血腥气和铁锈味,连“谢”字都挤不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老头沾满油污的后背,又死死盯住那扇挂着脏布帘的小门。安全?陷阱?他妈的顾不上了!陆晚柠滚烫的身体在他怀里像个随时会熄灭的火炉,那条被白绷带捆死的腿,深色的洇痕还在缓慢扩大。
他咬紧后槽牙,牙关咯咯作响,腰部的剧痛随着每一次呼吸疯狂撕扯。他抱着陆晚柠,侧过身,用肩膀顶开那道油腻发硬的布帘。
帘子后面是个更狭窄的空间,空气里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更浓,还混杂着一股陈年的霉味。一盏瓦数更低的白炽灯泡挂在熏得发黑的房梁上,光线昏黄得只能勉强视物。地上堆满了各种生锈的轴承、废弃的电机外壳、成捆的废旧电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靠墙,果然有一张蒙着厚厚灰尘的绿色行军床,帆布床面塌陷下去,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钢丝。
陈默几乎是扑过去的。行军床被他撞得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呻吟,灰尘腾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陆晚柠放在那勉强算干净点的帆布床面上。她的身体软软地陷下去,头歪向一边,惨白的脸在昏黄灯光下像张被揉烂的纸,呼吸微弱但总算还在。那条伤腿放平时,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忍着点…” 陈默嘶哑地低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她腿上那圈被脓血迅速染透的白色绷带。不行,得重新处理!消炎针打过了,但伤口里面……
他猛地转身,沾满污泥血污的双手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疯狂摸索。背包!刚才进来时好像甩在门口了!他连滚带爬地扑回布帘边,一眼就看到自己那个脏污不堪的背包就扔在五金店柜台旁边的地上。他一把抓过来,拉开拉链,手指在里面急切地翻找。
霍律给的那个金属盒子!还有那张发着幽绿荧光的地图!地图被他塞进兜里,他抓出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和之前霍律派人丢在巷子里的旧铝饭盒。饭盒里还有一小卷没用完的白色弹力绷带和那包锡纸封口的药片。
他把东西一股脑摊在行军床旁边稍微干净点的水泥地上。金属盒子里只剩一个空注射器槽位和那瓶刺激性喷雾。饭盒里的绷带是干净的。
他抓起那卷新绷带,用牙咬断捆扎线,又抓起金属盒子里的喷雾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陆晚柠腿上那圈深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绷带,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沾满污物的左手猛地伸过去,抓住绷带打结的地方,用力一扯!
“呃——!” 昏迷中的陆晚柠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喉咙里爆发出被剧痛撕裂的惨嚎!眼睛瞬间睁开,瞳孔涣散放大到极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那惨叫声狠狠攥了一把,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死死按住她因剧痛而抽搐的腿,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抓起喷雾瓶,对着那个暴露出来的、皮开肉绽、肿胀发白、不断渗出粉红色粘稠液体的狰狞创口,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
“嗤——!”
浓烈的、刺鼻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气味猛地喷发出来,瞬间盖过了腐烂的甜腻味!白色的雾气笼罩在创面上!
“啊啊啊——!!!” 陆晚柠的惨嚎瞬间拔高,变成了非人的尖利嘶鸣!身体疯狂地向上反弓,像一条被扔进滚油里的鱼!汗水如同瀑布般从她惨白的脸上、脖子上疯狂涌出!她仅存的左手痉挛般地抓挠着身下肮脏的帆布,指甲瞬间翻裂!
陈默死死按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创口。喷雾带来的剧烈刺激似乎让肿胀的皮肉收缩了一点?涌出的粉红色液体似乎……变少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知道必须封住它!他扔掉空了大半的喷雾瓶,抓起那卷洁白的弹力绷带,用牙咬住一端,双手并用,动作快得带风,再次从她膝盖上方死死勒紧,一圈紧似一圈地向下缠绕!比刚才更狠!更用力!绷带深深勒进肿胀的皮肉里!
陆晚柠的惨嚎变成了破碎的、拉风箱似的抽气,身体剧烈的抽搐渐渐变成了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眼睛无力地闭上,只剩下眼角不断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和嘴角流下的、混着血沫的唾液。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领。
陈默用尽力气将绷带末端死死打上死结!白色的绷带再次迅速被深色的液体浸透,但渗出的速度明显被强大的压力再次遏制。他瘫坐在冰冷油腻的水泥地上,后背靠着堆满废铁零件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腰部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混着脸上的泥水疯狂往下淌。他沾满污秽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就在这时,布帘被一只沾满油污的手掀开了。
五金店的老头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他浑浊的眼睛扫过行军床上无声抽搐、浑身被汗水浸透的陆晚柠,扫过她腿上那圈迅速染透的白色绷带,最后落在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鬼的陈默身上。老头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浑浊的眼珠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或者说是见怪不怪的麻木?
他没说话,转身又走了出去。布帘晃荡着。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晃动的布帘,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旁边一块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生铁零件。他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依旧龇着牙的狼。这老头……要干什么?
不到一分钟,布帘再次被掀开。
老头又走了进来。他那只沾满油污、指关节粗大的手里,拎着一个陈旧的、军绿色的金属工具箱。工具箱表面坑坑洼洼,沾满了经年累月的油泥。他走到行军床边,看都没看陈默,随手将那个沉重的工具箱“哐当”一声丢在陈默脚边冰冷油腻的水泥地上,溅起一小片灰尘。
工具箱的盖子没盖严,摔落的震动让它弹开了一条缝。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钉向那条缝隙!
里面没有扳手钳子。最上面一层,赫然放着几卷未开封的、洁白的无菌纱布,几瓶熟悉的碘伏和酒精,几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剪和镊子,还有几支一次性注射器和几板密封的药片!药片的包装很陌生,但上面印着的红十字标志异常醒目。
在工具箱盖子的内侧,用黑色的记号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名字——
忍冬。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指猛地抠进冰冷油腻的地面缝隙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霍律!又是霍律!这地方……这老头……是她的人?!
老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他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陆晚柠腿上那圈被血污迅速浸透的白绷带,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像砂轮打磨生铁:
“绷带缠太死,肉要烂。” 他用沾着油污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工具箱,“里头有剪子。拆了,清干净,再包。死不了。” 说完,他慢吞吞地转过身,佝偻着背,掀开布帘,又走了出去。留下死寂的库房,昏黄的灯光,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和一个写着“忍冬”名字、装满救命的冰冷工具箱。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那个敞开的工具箱上,里面洁白的纱布和闪亮的手术器械,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他沾满污泥血污、剧烈颤抖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向了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剪。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生的希望,和更深的、无法言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