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边暗黑如墨,神都都城灯火阑珊。夜深人静,风过飞檐,风铎铃响。搅得他心神不宁。
自从他和周晟几人从死人嵎回来后,伪周氏给他安了个失职的罪名,下令将他软禁在房中,以示惩戒。虽是惩罚,却也没有实质性的惩戒。
这反而让他猜忌几分。
周敛万分不解,伪周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是周晟说了什么他的坏话,那他为何还安然无恙?若他什么都没说,他此时又为何会被软禁?
琉璃色的眼瞳深沉不可察微,眼中一片凉薄。
他断不会信。
伪周氏那种阴险狡诈的人,会毫无猜忌?
怕不是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等他跳下去,成为他统一修真界的刽子手、傀儡!
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向来是伪周氏的行事作风!
思索一阵,还是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也索性不想了。
遇山开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算明天的伪周氏要杀他,那也是明天的周敛受死。
既然周稽给了他个清净,不如他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好好修炼一番。
前世他天赋异禀,又一心放在修炼上,修行极其刻苦,而且各种极品丹药、法宝、天地灵宝,用之不尽。修为自然进升得快。
而原身自小就在张家不受重视,没他那个条件。
即使极其努力,现在也才初入金丹期。
而伪周氏,不知修了什么邪术,只用了短短十年,便到了渡劫后期。假以时日,便会突破瓶颈,得道飞升,脱凡化仙!
他得抓紧时间。
思及此,他静下心来,运气,宁神。
一阵柔和的灵息往金丹处涌去,金色灵息笼罩浑身。
神识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与天地灵气互通五感,丹田活泼泼的,全身都舒泰。
心中一片安宁,安静得像超脱尘外。
安静……
但是太安静了。
往日原身的生母裴氏,会拎着食盒,来到他房中,轻放下一小碟点心,细心为他挑亮灯芯,温心细言嘱咐他两句。
就算他正修炼或看书之时,不曾回应她的滔叨,她也乐此不疲地来。
又怕扰了他的清静,说了几句也就不说了。只微微欠身,站在离他几步外的帘后,一言不发望着他,眼中总含着泪花。
周敛不明所以。
难道是思子心切?
毕竟他现在封有仙职,再不是从前的无名小卒。平日里与她十日难见一面,做母亲的,哪有不挂念儿子的。
他也不过多干扰,只能多给她提供锦衣玉食,护她安宁。
瞥了眼钟漏,已是戌时。
难道裴氏今日早早歇息了?
平常这个时候,裴氏早已从他房中离开了。今日却迟迟不见人来,没有声响的厢房是如此安静。
沉寂得让他心神不安。
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
蓦然,他感觉心口一痛,浑身血液急速流动,呼吸不自主加重。一种莫名的慌张直上他的脑海。
“遭了……”他暗叫一声不好。
裴氏出事了!
周敛轰然推开门,往林氏房中奔去。
一路上狂风大作,吹得走廊檐下的灯笼晃晃悠悠。地上落叶翩然飘过,卷起他的衣袍翻飞舞动,白色的衣袍翻飞,在黑夜中竟有几分孝衣的既视感。大风呜呼,打过庭中枝叶,发出瘆人的嚎叫。
穿过长廊,来到裴氏所居住的后院。屋头没有点灯,整个宅子一片漆黑。
房门虚掩,阴风一吹,门徐徐打开。
女子长长的披帛随风飘扬,垂下的衣衫撕碎,褴褛不堪。三千青丝垂髫而下,像是索命的女鬼。横死的身躯如寂寥落叶,荡漾在他的眼中……
灵堂前孝子长跪不起,棺材侧哭声四面不绝。
好歹原身对他亦有借身之恩,他也有送他母亲最后一程的道理。
双眼血红,传来阵阵刺痛与干涩,他紧盯着牌位上“周羽生之妻裴氏”的字,心乱如麻。
裴氏的死太蹊跷了,她生前没有仇家,亦没有疾病忧虑,为何平白无故想不开,自寻短路?
难道她发现了他不是她的亲儿子?
误以为他把原身杀了,抢占了他的身体。但她却束手无措,只能选择上吊自尽?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的脑中思绪万千,缠乱如麻。忽地,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并未穿着孝衣的人,一身下人装扮。刚怯生生从人身后,探出个头,想要瞧个仔细,却不曾想对上一双满怀恨意的眼睛。
心下一个哆嗦。
吓得他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跑到后花园,时不时回头瞧,发现身后无人跟上来后,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一只手猛地从他身后伸出,拽过他胸襟的衣服。将他死死拎在手上。
周敛还没开口恐吓,那人便手忙脚乱地求饶。
“大人,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你放过我吧。”
周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他,好似刚从恶鬼堆中杀出重围,浑身带煞。
他一步一步凑近,吓得那人一步一步往后退。
那双心虚、退缩的眼睛,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想——裴氏之死,绝非意外!
怒火直冲心脉!
周敛阴恻恻地笑着,“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些什么?”
那人顿时惊慌失措,吓得双腿直打颤,连忙辩解:“不是……我……”
周敛也不恼,“你若是将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怎么说我也是宗主义子,宗主又分外重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闻此,那人吓破了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周敛瞧见这反应,顿时心上一凉。
莫……莫不是……
他强压下胸口的怒气,发问:“是不是周稽!是不是!”
那人颤抖着手捂住脑袋,不愿听也不愿回答。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大人,您就别逼我了,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月光照射而下,周敛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是你说的?”他的声音循循而来,“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保证不揭发你。而且我还会给你一比不小的报酬,让你远走高飞。你既得了自由之身,又得了金银财宝,如此划算的买卖,何必犹豫不决?”
他恐惧的神色稍减,眼中流露贪婪,小心询问道:“真的?”
周敛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得到了他的承诺,那人脸色一喜。毫不拖泥带水,将事情原貌完完整整叙述而出:今日酉时,他奉命将从虞山进奉而来的天材地宝,端去神武大殿,给宗主大人过目。
因这宝贝是常宗主特意献给宗主的,他丝毫不敢怠慢。
谁料想,拐角处突然跑出一个人影。
与他对之一撞,来人步伐疾速,冲击力之大,将他手中木案撞落在地。天地灵宝“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在地上摔滚两圈。
“你……”
他看着一地的狼藉,正要开口骂人。冲撞他之人急忙慌乱逃走,生怕有人看到他的真容似的……而那人正是裴氏!
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他还是看得出她衣衫不整,妆发凌乱,露出的脖子、脸颊、嘴角都带着伤痕,显然被人强暴凌辱的模样。
而她出来的方向正是——周稽宗主房中!
周敛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低声问道:“此事,除了你还有何人知晓?”
那人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只有我一人知晓。”
“那太好了……”听到满意的答案,周敛捱不住挑眉一笑,“那我也只用杀一个人。”
话音一落,在那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眼中的笑意骤然变成一股杀气,凛冽狠厉,忽地出手,动作迅速,一剑封喉。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沉思,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得处理得干净些。
冷风卷起他的下衣摆,看似浑身风轻云淡,手却紧握成拳,丝丝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滴落在他的鞋面。
鲜红的血花滴入玄色的鞋面,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与之浑为一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