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阳公主府邸建造时,除了参照城防设计加了瓮,也参照山水园林布局添了借景。凭湖远望,便是一幅山水画卷,万佛寺的佛塔恰立于翠波荡漾间,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公主心情舒畅,推开窗,微风袭袭,极目远眺,万佛寺的高塔映入眼帘。陆桭渊随之转头。
那张熟悉而饱经磨难的脸庞猝不及防的闯入望远镜的视野里。周凌心神一颤。提笔锁定这座屋舍。
须臾之际,云后的艳阳照在望远镜的琉璃片上。于庐中远望,塔尖赫然出现一个刺目的白点。建阳公主眉头一皱,当即派人前去查探。
那白色的光点陆桭渊也看到了,虽不知是何物,但能引起公主注意的,未必是好事。
周凌这边已绘制完舆图,待日落后,趁祝筠燃放烟花之际下塔便可。只是不知为何,望远镜中突然出现一队官兵冲万佛寺来。那首领似是望向佛塔顶部,周凌不敢笃定这阵仗是否是冲着自己来的。现在官兵离自己一条街的距离,尚有斡旋的余地,待官兵到了佛塔下,塔高十丈,四周无可借来攀缘的高地,便只能坐以待毙了。
周凌当机立断,将望远镜插入靴中,经窗钻入佛塔。佛塔顶层鲜有人至,顺阶梯而下,人声渐清晰。至三层时,周凌趁无人主意之际,从窗户一跃偏藏经楼。他虽身形健硕,但身手极为敏捷,像屋檐溜达的野猫,一溜烟就到了禅房。他顺了素衣,散了发髻,取一饭钵,做行者装扮混入人群。
周凌低调地向外走,偏不巧那队燕兵已将万佛寺的出口团团围住。周凌停住脚步,打量周围可避之地,忽有一娘子向自己的饭钵里施了两枚钱币。那位娘子走进配殿,周凌也跟了上去。
殿内僻静无人,娘子摘下帽围。
“你怎么跟来了?”周凌见是姝和郡主,甚是紧张。
“祝公子让我接应你。”姝和递上一包衣物,“快换上,我带你出去。”
周凌打开包裹,皆是自己来燕所穿的寻常衣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周凌疑惑。
“那不然呢?”
周凌没有更好方法,只能招办。姝和点了盆火,将换下来的夜行衣尽数烧了。
更衣的功夫,燕兵已围到塔下。万佛寺坐北朝南,周凌只当是出门往南走,却被姝和拉着往北边的殿宇走。
“装病,去药师佛殿。”姝和搀着周凌的胳膊。
周凌风餐露宿一夜,本就疲惫,又不曾进食,装病于他而言手到擒来。
药师佛殿离佛塔极近,二人未入院门就被燕兵拦下了,“例行公务,闲人勿入。”
“我相公害了泻病,吃了几副药都不见好转,郎中让过来求些香灰。”帽围下,姝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周凌顺势捂着肚子呻吟几声。
“香灰前面有的是,哪里不一样。”守兵不耐烦。
“毕竟此处是药师佛殿,二位官爷行个方便。”姝和说着便往两个守兵手里塞了些碎银子。
“麻烦。”守兵招招手,让里面的人捧出香炉,往姝和的帕子上到了些,就将人打发了。
燕兵在佛塔顶部并未发现异样。或有些许瓦片碎裂,也是年久失修之故。燕兵行事谨慎,在万佛寺寺门,将寺中人登记造册以备查验。“祝筵”与“祝夫人”虽然是魏人,但有讨要香灰的正当理由,燕兵自是不会强留,何况周凌那软塌塌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晚上祝筠为周凌摆了盛大的宴席,庆祝周凌旗开得胜,有惊无险的拿到图纸。地道已足够深,图纸一到便朝公主府方向行进。凭魏国如今在燕都的部署和祝筠的身份之便,只要接应到军师,就有他送出燕国的能力。祝筠离开白玉京后便甚少饮酒,但今日确实值得小酌一杯。
“东市离万福寺几条街,你是如何知道燕国大公主派兵围住万佛寺,让姝儿接应我?”周凌纳闷。
“我一直在唱卖会,等我收到消息再通知郡主,周大哥恐怕已经与燕兵打起来了。是郡主一直守着你呢。”祝筠打趣道。
“原来是这样。”周凌点点头,忽而担忧姝和,“你一直待在寺内,岂不会落人口实。”
姝和摇摇头,“我在对街店里,看到你从塔上下来,才入寺庙。”
“你能看见我?”周凌诧异。
“我还比你早看到燕兵呢!”姝和拿着一个小物件,在周凌眼前晃晃。
周凌只觉物件熟悉,放在眼前一试,竟是个袖珍版的望远镜,“这……这也是‘千里眼’!”
“是啊,谁说我只剩一只望远镜。”祝筠得意。
“你让姝和冒险却不提前知会我,高低得跟侯爷高你一状。”石雕脸的脸上难得挂满轻松的笑容。
“不要怪祝公子,是我担心你。”姝和扯扯周凌的袖子。
“不过话说回来,我自认为在塔上做的极隐蔽,那位大公主隔着数条街坊,怎么就察觉到塔顶有异样?”周凌又恢复了严肃。
“光点。我听他们查问僧人是否看见塔顶有光点。”姝和道。
“我明白了。”祝筠恍然大悟,“望远镜的镜片是琉璃做的,阳光照到镜片上会被反射。周大哥在北,公主府在南。燕国公主北望佛塔,见有光点,自然会警惕。是我倏忽,险些害了周大哥性命。”
“这说的哪里话。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拿这玩意儿侦查敌情,就防范于未然,不至于耽误战场上的大事。”周凌拍拍祝筠的肩膀。
公主府兵搜查万佛寺未果,只能将登记册交与建阳公主复命。
“奇怪,我明明看见了。”建阳大公主翻阅着名册。
“属下向住持核实过名册,除了五人为外邦来客,其余都是些寻常香客。”府卫道。
“夜臣临近西域,奉佛无可厚非,但魏国的信奉道教者众,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建阳指着祝筵夫妇。
“说是求香灰。祝筵是祝主事的弟弟,前日吃坏了肚子,吃了几副药不见好,郎中给指了这条路。属下向楼掌舵核实过,祝筵确实是病了。而且这对夫妻在咱们围了万佛寺后,不着急出去,反而往里寺走,不避瓜田李下之嫌,去佛塔近下的药师佛殿求香灰,属下认为他们行事坦荡。”
“难不成真是我多疑?”建阳犹疑着放下名册,挥手让亲卫退下。